时逢燕在进矿洞时有意无意地往那书童身边靠,而那书童好像感觉到有人凑近,刻意离得远远的。时逢燕怕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反而适得其反,只好与大部队一起拿起镐头敲击着四号矿洞的石壁。
与时逢燕一起进来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邪修们说四号矿洞要塌了,看来正是借此机会消灭掉这些难出力的劳工。
而自己,要么是被看出了破绽,要么是因为装睡被认定是偷懒,若是逃出去基本不死也要掉了半条命。那个叫陆天狮的家伙似乎是练气十阶,而练气与筑基的分界点便在这第十阶,若是体内的气可以突破丹田气海的限制,与身体的血肉筋骨融为一体,便是真正打下了修行的根基,超脱了“俗人”,向“仙人”迈进。因此练气十阶虽然是一个阶段,但是一个阶的实力差距可能比一阶到九阶的差距还要大。
时逢燕琢磨一阵,就算陆天狮是筑基一阶他也有信心逃走,但是就怕那些邪修喽啰碍事,稍微一掣肘便可能失之千里。
时逢燕听到有倒地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坚持不下去了。
周围的人很冷漠,甚至有人觉得那人碍事,一脚把他踢开。
时逢燕蹲下身子,试探着那人鼻息,另一只手握住那人的手。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手掌干枯,气若游丝,显然是命不久矣。
“有遗言吗?”
老人的手猛然颤抖一下,回光返照地握紧了时逢燕的手。
“我儿子和我儿媳……在城里卖面,要生了……”
时逢燕嘴唇动了几下,那个卖面的人憨厚老实,自己还吃了两碗面。
不过他没有说起自己父亲在矿场的工作,一点也不担心城主和大师会虐待他的样子。
可是偏偏,这是个谎言。
“我包个大红包送去,再给孩子打个长命锁。”时逢燕嗓子被痰堵住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连不成句子。
老人很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周围又响起了矿镐敲击的声音。
中午,一桶面糊混着大叶菜的浆状物被一个打杂的送进矿坑。这东西时逢燕吃了六天,味道属实不可描述,但是好在填得饱肚子。
“滚滚滚!磨洋工的狗还好意思吃?”
那书童被狠狠推倒,这些老弱病残虽然没什么生气,但是推这书童竟然立竿见影。不知是气急了还是书童本就文弱。
书童没敢争辩,缩在一旁的角落,抱着肚子,也许是饿得很。
时逢燕本来就不喜欢这猪食一样的东西,便把碗随手一搁拿起镐头找灵石去了。
“这懒鬼装什么?都要死了还不吃饱点死吗?”
“就算再装,也不可能把他换出去了,早干嘛去了!”
“刚才还‘包个大红包~’,他啊,以为自己是什么少爷呢!”
时逢燕不想理会他们,只想找出几块还算优质的灵石。早晚要从这里逃出去,多一分力量也就多一丝希望。
没多久他们又因为几口糊糊起了冲突,争争抢抢下一阵推搡。
那书童等到人都散了,只好把手伸进桶里捞一些冷掉的面糊喝,也没有喝多,只是捞了三四次,又回到角落里抱着镐头坐着。
时逢燕之前干了六天,每天都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挖掘,一是他想要找到灵石,二是邪修要磨新人的性子,要让人在半死不活的边缘徘徊,他们才不会想多余的事情。
好在时逢燕不是寻常人。拥有了神识的他可不是陆天狮这种寻常修士的盘中餐,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压制对方审视的目光,也正因为这样时逢燕才可以在陆天狮的眼皮子底下安稳过关。
周围讲话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升起的是镐头磕在石壁上的铿锵声。
时逢燕斜眼看了一眼蹲在一旁时不时敲一下的书童,却发现他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
时逢燕赶紧收回目光,若是太刻意了自己可就不好套什么情报出来了。
在无所谓昼夜的矿洞,感受日月的方式是自己的肚子。随着饥饿的回响,矿工们开始消极怠工——不,应该说他们其实还想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病弱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了。
时逢燕则是边挖边藏,筐子里的灵石不仅品质低劣,其数量也没有多到哪里,而有些已经被偷偷吸收的则是抛在地上碾碎,没有人会注意。
终于,有人叫他们一并出来。今天邪修们的兴致更加高昂,说是陆天狮和他弟弟陆天狼二人争相前去捉拿时逢燕,所以给了他们一些自由的空间,否则这兄弟二人为了在金刀面前邀功可是把同门当做牛马使唤。
时逢燕想,应当是陆天狮自视甚高,没有发现自己隐藏了实力,所以认为自己大概是在外逃亡,不会自投罗网,故前去周边搜索几日,万一捡到白送的功劳就是赚到。
夜深,邪修们喝得躺倒在地,时逢燕巡视一周,刚要起身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书童弓着腰,脚步飘忽。
“先生,可愿听我一言?”声音调子略高,听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时逢燕点点头,没有说话。
“多谢先生。不才姓胡名小柒,是冷城主的书童。”时逢燕终于在昏暗的地下工棚看清了他的脸,苍白秀气,男生女相,确实是做书童的料。
胡小柒眼中似乎飘出魂灵,整个没什么精神,往后仰去。时逢燕托了一下他的背,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但是没有明言。
“先生,姓名家世之类不便再问,我且说一些求到你的事。”胡小柒慢慢解开衣衫,指指自己的肚子。“先生,我请你把这张假皮剥开。”
时逢燕一阵错愕,一时不知道手应该如何放。
“先生!”胡小柒恳求,“先生不放心吗?来龙去脉请我在先生动手后讲明,先生救我于水火中吧。”
胡小柒胸前的假皮摸上去很厚,周围粗劣的缝合线从肋骨一直到了下腹,有些针脚处已经开始化脓发炎。胡小柒死死咬住自己胳膊,另一只手攥紧了石头,生怕自己乱喊乱动。
时逢燕将冰气附着在手上,冰镇的麻木缓解了疼痛。随着时逢燕挑开最后一处针脚,假皮落地,其中包裹着一本薄薄的书。
“先生……”胡小柒手心出血,胳膊上也都是牙印。“多谢先生,若不是您,我可要再受苦了!”
“此书名为《流瀑八剑》,是城主压箱底的宝物。小生求先生救救烛城的百姓!先生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虽然我不敢轻易许诺什么,但是……但是烛城百姓会为先生立碑建庙。”
胡小柒躺在地上,直直看着时逢燕。声音虽小,但也是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