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用年老成精,岂能听不出来李鸿话中的意思?表面是说此事不会牵连到崔用,让他放心。但同时也将崔哲之事定下了基调。
慢慢站起来后,崔用道:“陛下宽宏大量,老臣感激涕零。三司会审之事,老臣已有耳闻,简直骇人听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请陛下明令三司,从速从重处置!”
此话一出,出乎所有在场之人的预料。
尤其是李鸿,他一直以为,崔用来了之后,必然会摆出老资格,逼着李鸿轻饶了崔哲。
甚至在刚才的沉默时,李鸿就在想该如何回绝崔用。
可没想到,崔用一上来,就来了个大义灭亲,让李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略一迟疑后,李鸿道:“崔哲所犯之事的确证据确凿,但他本人至今尚未认罪。”
崔用坚定的说道:“如此多的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他,哪容的他抵赖不认?”
李鸿有点懵了,崔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要丢车保帅么?
可他刚才一进来,就说了句教子无方,那意思就是说崔哲所有的事都跟他无关,他对崔哲的事都不知情。
既然他不知情,加上现在所有的证据并没有牵扯到崔用,那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或者崔用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表演,做个样子给外人看?
李鸿一时没有想明白,趁机道:“崔相身体不好,赶快赐座!”
方吉一个眼神,小太监立即将崔用的专座搬了过来。
崔用又客套一番后,才慢慢坐下。
李鸿趁这个间隙快速思索了一下,崔用肯定是以退为进。毫无疑问,他还是要救崔哲的,就看条件是什么了。
于是李鸿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此次并不是崔哲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牵连到吏部,崔相以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崔用似乎早就思考过这些事,闻言立即道:“吏部的事更恶于那些行贿之人,朝廷让他们选官,他们却辜负了朝廷的信任,自当严惩。”
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后道:“以老臣看来,文选司郎中郝仁斩立决,左侍郎鲍威全家流放,所有人终身不得返回。”
这个处理意见不能说不重。
郝仁的前任吴春,同样是受贿,也只是判了充军。现在郝仁却直接斩立决,连秋后都不等,果然算是从重处置了。
至于鲍威全家流放,也只是讨了一条命而已。全家跟着遭罪不说,而且所有人终身不得返回京城,也就是彻底断了家族的前程。
李鸿深深看了崔用一眼,接着抬头问道:“你们认为崔相的意见如何?”
曲康安率先说道:“臣以为,如此处置还算妥当。”他也对崔用的表现有些疑惑,但按照吏部两人的罪状,如此处置的确没有问题。
何长怀也出声赞同。
唐晏成和周忠没有说话,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再说话了。
李鸿直接道:“既然你们都认为可行,那这两人就如此处置吧。”
一死一流,几句话的事就已敲定。
李鸿接着问道:“崔相以为,那些行贿之人又该怎么办,人数可是很多的啊?”
崔用同样没有犹豫,“朝廷律法惶惶,岂容玷污?臣请三司按照律法,该撤职的撤职,该查办的查办,一个都不能逃脱。”
这些人走的都是崔哲的门路,实际上也都可以算作是崔用一系的人。虽然以地方官为主,但也都是肥缺,崔用还真舍得出去。
曲康安不等李鸿发问,直接说道:“这些人俱已认罪,可以按照律法处置,决不轻饶。”
李鸿点点头,“那三司就逐个核定,然后报上来吧。”
周忠等三人一起领命。
至此已经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部都有了处理意见,但还不够。
李鸿眼珠一转,轻咳一声问道:“此次之事要给所有人一个警醒,凡是涉及到用人的地方都要慎重,都要公开,不能一言堂。尤其是吏部,必须要从上到下深刻反省。”
从上到下几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崔用心里一叹,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双手递上来,口中道:“这是吏部尚书任品引咎辞职的奏折,是臣来之前刚刚收到的,还请陛下批示。”
李鸿心里冷笑一声,朕要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拿出来了?
表面上却很是惊讶,“任品要引咎辞职,这不合适吧?”
崔用抬起松弛的眼皮看看李鸿,“吏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身为吏部尚书理当承担责任。”
要知道吏部一直以来都是崔用的自留地,也是他掌控朝堂的一大利器,否则他也不会把崔哲塞到吏部里边去。
现在直接把吏部尚书的职位拿了出来,也足见崔用现在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李鸿虽然心里窃喜,但还是没有直接答应,“吏部已经处置了好几个人,现在如果再把尚书换掉,会不会影响朝政运转?”
这次不等崔用说话,曲康安抢着道:“吏部虽然重要,但困难也只是暂时的,挺一挺就会过去。”
他是根本看不惯吏部的所作所为,早就想着让任品下台,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
崔用闻言也点点头,“曲大人所说有理。”
李鸿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准了。只是这吏部尚书的人选,还是要尽快定下来,不知崔相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崔用摇摇头,“老臣身处嫌疑之地,又岂能再向朝廷荐才,一切唯陛下定夺。”
李鸿一听这话,立即舒坦了不少。
以前想要安排一个职位有多难,就比如唐晏成的中郎将,都是琢磨了好久,然后耍了一些小手段才搞定的。
现在呢,堂堂的吏部天官都可以直接安排,这是多大的进步?
李鸿不禁有些自得,还是要敢于动手才行,唯唯诺诺永远不会有人看得起你。
但李鸿随即就犯了难,因为他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职位又是如此重要,一般人肯定不能胜任。
于是李鸿看了看在场之人,略带心虚的说道:“朕,需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