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袭人虽有心眼儿,自觉自己在贾母和王夫人眼皮子底下独占了贾宝玉,乃是她的手腕顶顶厉害的结果。
甚至还颇有几分在林黛玉和史湘云、薛宝钗里面给自己挑选未来主母的派头,却并不是打小被薛家主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薛宝钗的对手。
薛宝钗早已瞧出了花袭人的那些算计,只是她自有自己的成算,又不将区区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丫头放在心上。
是而每每对外总是表现的十分宽和大度,且对花袭人极为信任。
也是因此,花袭人自觉一番挑拣下来,和蔼可亲又大度能容忍的薛宝钗,自是成为她心中的首选。
这会儿见薛宝钗为了替贾宝玉和自己解围,被林岚玉言语刁难,她便也凑了上来。
“林二姑娘若是不乐见奴婢几个,奴婢几个自去便是。您又何苦为难薛姑娘呢?
我们不过几个下人,挨主子几句斥责,也不当得什么,薛姑娘好歹也是主子,您且收敛着些吧。”
“你谁啊?”林岚玉讥讽的上下打量花袭人。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如今还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没提上姨娘呢吧?谁给你的脸,允许你来与我说话的?
这还没与薛家姐姐做上姐妹呢,就维护起来了,这日后咱们花姑娘的将来,怕真是要不得了了!”
林岚玉这话,惹得在场众人脸色都跟着变了。
尤其是贾宝玉,一张脸涨的通红。“林二妹妹……”
林岚玉当即调转枪头,看向贾宝玉。“怎的,宝玉表哥有话要说?”
“没,没什么……”贾宝玉呐呐。
自打遇上林岚玉以来,她好声好气的时候且罢了。
但凡林岚玉发威,贾宝玉从来不曾在她这里占到过半点便宜,明里暗里的亏却是没少吃。
贾宝玉虽自小被骄纵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因着左边一个祖母,右边一个亲娘,后面还有个亲爹动不动提着棍子撵,他能如鱼得水这么些年,又不是真不懂看人脸色。
不过是从前除了贾母与王夫人,没人敢给他脸色看罢了。
这会儿对上林岚玉宛若带着杀气的眼神儿,他可不立马就怂了?
反正林岚玉也只是含沙射影,没有明说,且在场的都是自家姐妹,没有长辈,应该……无妨的……吧?
偏贾宝玉怂了,林岚玉却没打算见好就收。
“我方才听着薛家姐姐的话,今日说踏春是假,众姐妹们陪着你做胭脂才是真。
甚至这一摊子若是离了宝玉表哥,立刻便什么也做不得了。
宝玉表哥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咱们去央一央二舅母,给宝玉表哥一个铺子耍耍如何?
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一个脂粉铺子,于二舅母来说不疼不痒的,想来不至于舍不得给。
届时便是不学那些个生意经,能多卖些宝玉表哥亲手制作的胭脂水粉,给外头的漂亮小姐姐们,便是倒贴钱,想来宝玉表哥也是极乐意的……”
林岚玉这话,惹得一旁的王熙凤、三春和这会儿才带着几个丫头和一捧鲜花回来的史湘云咯咯直笑,显然也是十分了解贾宝玉某些方面的品性的。
贾宝玉也不知是真的没听懂,还是乐得装傻哄姑娘们开心,也跟着傻乐。
却只字不应林岚玉所说的话。
“不过自家姐妹做着玩闹的方子罢了,若是得用,便是我的一番心意。若是不得用,姐妹们只随手扔在一边儿去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缺那一星半点的银子,怎能将自家姐妹用的胭脂拿出去卖?”
众人嬉笑着,便好似将方才那茬揭了过去,一旁同样没有名分的平儿更是眼神儿都没动一下,好似对林岚玉刚刚那番话半点不曾放在心上一般。
只徒留薛宝钗与花袭人,很是不自在。
林岚玉撇撇嘴。
装什么假清高。
若不是贾家倾尽了内瓤养着你们,你贾宝玉能有今日的富贵?能这般视金钱如粪土?你花袭人能把自己当半个主子?还在这里挑拣上未来主母了?
林岚玉最看不上贾宝玉的一点,便是自私,偏又死不承认,总是用他温柔小意,多情公子的外皮蒙蔽世人。
从前多年同样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三春姐妹屋子里是个什么光景,贾宝玉便是再粗心,也该能察觉一二的吧?
更不要说,去岁贾母说着家里孩子们都年纪大了,却不将他这个王夫人的亲儿子分出去,反倒将三春塞到了王夫人院子里,又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是痛不在他身上,他便理所应当的视而不见罢了。
说到底,就是根本没将三个姐妹放在心上。
纯粹的精致利己主义。
别人如何,她管不着。
但林岚玉自己绝不会惯着这样的人。
“果真不愧是宝玉表哥,瞧这话说的,果真敞亮又大气。既是如此,大家切莫辜负了宝玉表哥的一片心意,且快些多帮着摘些花草才是!”
林岚玉这话落,史湘云也不知是不是真看不懂气氛,便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那你们还不快去?且瞧我们,已经将最好最新鲜的采回来了。若是后头有人去得晚,没摘到满意的花,可不兴回来哭鼻子,再蹭我们的份!”
“谁稀得,我才不要这么红的海棠花,我方才便瞧好了,西边的辛夷花长得极好!”探春也跟着笑。
“哟,探春妹妹不喜欢这鲜红的贴梗海棠,我却是最喜欢这般妍丽的颜色。即湘云妹妹摘得了,不若便好心赏我些个吧……”
眼瞧着林岚玉抖完了威风,又有史湘云乱入,王熙凤自是急忙将话题往轻松的方面扯。
有王熙凤和贾探春两个人精,史湘云又是个活泼性子,场面迅速便又再次热络起来。
贾宝玉也好似将刚才那点儿尴尬忘了个干干净净,笑嘻嘻的与史湘云头对头凑到一处,研究起海棠胭脂的做法来。
薛宝钗的脸色变了又变,到底学聪明了,没敢再去招惹林岚玉,只微微笑。“我却是最喜欢桃花的,不知可有姐妹要与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