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封妃之后不久,宫中便渐渐传出了有意让宫妃们省亲的消息来。
只这中间牵扯到的博弈也并不少,是而这事从年前一直磨到了年后,直到初夏时节,方才有了准信儿。
这个时候,林如海都已经将嗣子林瑞安的过继手续走完,带着他离了江南,往荆门一带赴任去了。
新的巡盐御史,更是早在过年之前,便已经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和新帝安排好的新一批去往江南的官员们一道抵达了江南。
这位新任巡盐御史年岁已经不小,一直以来因着在御史台出了名的脾气又臭又硬,始终得不到重用。
若是从前的江南,皇帝定是不敢派这样的人前来送死的。
但如今,让这位老大人来,却是刚刚好。
对方刚正不阿的脾性,是满朝皆知的,有他在,皇帝便无需担心这江南再变成谁的后花园。
且这位老大人的年纪大了,日后也没打算再调任,他会在江南扎根下去,一步步清洗掉太上皇和甄家在江南烙下的印记。
直到还这片烟雨江南一片清明。
林如海离开的时候,林瑞安曾经问过他,是否觉得遗憾?
毕竟林如海在江南经营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堪称呕心沥血,甚至差点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赔了进去。
更不要说为了查找到甄家一派的罪证,林如海不知道用掉了多少林家祖上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
偏偏在瓜分这份胜利果实的时候,他这个最大的功臣却被调走了,甚至还带着一身伤病。
难道他就真的不会不甘心吗?
林如海闻言,只是揉了揉林瑞安的头顶,笑了笑。“你可知,为父为何为你取字明理?”
林瑞安虽然现年只有十二岁,但因着从小丧父,寡母好不容易才将他拉扯大,即便有宗族在,母子两个想要生活下来,也极为不易。
若非林如海这一脉的那位初代侯爷下令,在林家族地买了祭田,又办了家学,家中每个适龄子弟都能免费在家学读书,甚至孤儿寡母还能分得一份祭田谋生,他们母子的生存环境会更恶劣,林瑞安也根本没有机会进学。
但即便是如此,小小年纪便已经看多了人情冷暖的林瑞安,还是表现出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的心智来。
这会儿听到林如海这样问,他自是点点头。“儿子明白,父亲希望儿子日后能够做一个通达、明理之人。”
“不止。”林如海笑着摇摇头。“为父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理想。而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为了做官而做官。”
“父亲是说,您在江南所作这些……都是为了追求您的理想?”林瑞安若有所思的点头。
“是,也不是。”林如海远眺着江南的方向。
“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姑苏,那里对皇家来说,不过是个富饶的鱼米之乡,税收重地。
对文人雅士来说,是烟花三月下江南的美景……
可你要明白,对咱们这一脉来说,江南,更是咱们的根,是祖辈曾守护过的地方。”
昔年他父亲为何从小便苦心教导他,希望他能够科举入仕?
固然一方面是因为他在读书上面确实颇有天分,林家也到了需要改换门庭的时候。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彼时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已经表现出了对江南这块肥肉的垂涎,当时的甄家,借着已经入宫的甄妃的势力,在江南已然有了日渐不将林家放在眼里的势头。
甚至若非先皇又封了他父亲多承袭了一代侯爵之位,江南落入甄家这位“钦差”手中的时候,还要更早许多年。
只可惜,不管是林如海还是他的父亲,都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那甄家和太上皇的胃口,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听着林如海说起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昔年对父亲的殷殷教导,林瑞安心中或许仍尚有些疑惑,但却愈发虔诚,日后读书也愈发用功起来。
从前他努力读书上进,只是为了替自己和寡母改变生活。
后来便连母亲也病逝了,他读书便只是为了能在家学中有一席之地,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若非林大人出手,他最多还能在家学再待上两年,两年之内,以他的才学,若能安安稳稳考上秀才,日后便能得到一笔银子出来继续读书。
可若是这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的未来前路在何方了。
在一个人连前路都看不清,满心只有温饱的时候,是没有资格讲理想和信念的。
但如今,林瑞安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
林如海会像昔年教导林黛玉那样,将他们林家的家风与信念,以及许多官场上才能学来的道理,一点点悉心的教导给林瑞安。
只不过,不同于林黛玉,明明满身才学,却无处施展,林瑞安日后有机会继承林如海的思想,在科举,在官场,将自己的光芒展现出来。
即便林如海日后当真身体无法痊愈,照看不了两个女儿多少年,有林瑞安在,林如海也能安心许多。
不过林如海的这些深思熟虑,京中的姐妹两个或许能猜到几分,却暂时是无法与林如海进行更深入的交流的。
两姐妹拿着去年冬天,跟王熙凤合伙赚来的银子,正在京中物色合适的地段,将卖花木的铺子给开起来。
这倒不是两人手上没有别的铺子了,只是不管是林如海还是水溶,能够被他们看中并留在手中作为资产的铺子,不管是地段还是面积亦或者房屋布局都是没的说的。
哪怕是过去林家的铺子租出去收租的那些年,每年的收益也都很稳定,更不要说水溶手中那些有专人打理的铺子了。
林岚玉这个店只打算捞个快钱,日后还不一定开不开的下去呢。
再加上卖花木这类东西所需要的商铺,本身也不需要那么高端,反而是被划分到了一块地段十分一般,甚至人员有些复杂的地方。
两人手中还真的没有合适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