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裴景瑜已经七岁了,那日是苏扶楹的满月宴,那时的裴太尉还只是一个元帅,但是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裴太尉夫妇在前厅忙着迎接客人。
裴景瑜与裴家二公子裴以安两人一直守在摇篮前,裴夫人便让兄弟俩守着妹妹。
谁知道宾客到齐之后,下人来到房中准备将女婴抱出去,这才发现守门的家仆还有里面的两个丫鬟一个乳娘全部昏迷,而摇篮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慌慌张张的下人去禀报时,裴太尉与夫人更是发现裴家两兄弟也不见了踪影。
一下子全府都乱了套,就在所有人着急忙慌找人之时,裴景瑜两兄弟自己回来了,可是苏扶楹自那以后便没了踪影。
“怪我贪玩,那日没有守着你,导致你在尚书府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实在是......”
男子神态有些拘谨,一双大掌在盔甲边缘攥了攥,最终嘴里生涩地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啊?”
苏扶楹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都已经做好让他滚蛋的准备了。
没想到他却给自己讲起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与自己在无影殿知道的一般无二,但是他堂堂一个兵马大元帅给自己道歉,却是是意料之外。
一下子搞得苏扶楹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赶忙从案几前迅速站起身来,试图缓解气氛,“哎呀,都过去那么久啦!那时候我还小呢,根本就记不得事儿,哪里谈得上什么抱歉呀。”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你也不至于流落在外多年,受苦受累。父亲和娘亲更是因此常年郁郁寡欢,心结难解啊。”
裴景瑜一边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低沉起来,仿佛心中满是愧疚,就连那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眼此刻也低垂着看向地面,不敢直视苏扶楹。
而这时,苏扶楹已经轻盈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如此近的距离,让她能够更加清晰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容。
果然如传闻所言,裴家的子弟个个都是相貌堂堂、英俊不凡,没有一个长得丑陋的。
再细细看去,只见他那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犹如星辰般璀璨耀眼,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中央,薄唇微紧。
尤其是眉眼之处,竟真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要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这不现在已经无事了,而且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呢,到时候… …”
说到这里,苏扶楹稍稍停顿了一下。
“到时候我们一起陪着裴太尉回府去,和娘亲一块儿吃上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相信娘亲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虽然她心里明白那就是他爹,但要让她对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喊出一声“爹爹”,她实在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我与父亲恐怕不能回京了,唉……好在今年有你陪着娘,娘也不至于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年。”
裴景瑜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那眼神之中仿佛蕴含着万千言语,但到了嘴边,却又如鲠在喉,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见苏扶楹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而后用坚定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放心吧,会回去的。”
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朱唇轻启,再次发问道:“对了,太尉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毕竟昨天两军交战的时候,就曾听闻裴太尉不幸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于情于理,身为儿女的他们都理应关心一下。
听到这话,男子先是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声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军医诊治过后断言,最晚今夜便能苏醒过来。”
说话间,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和语调,显得格外温柔。
因为他平素里极少与女子交流,更别提像此刻这样和声细语、轻言慢语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现在他的脑海深处,刹那间,原本明亮的眼眸竟然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苏扶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细微的情绪波动,心中暗自思忖道:想必是他过于担忧裴太尉的身体状况所致罢。于是便柔声安慰道:“既然如此,那等明日太尉大人醒来之后,我再亲自过去探望探望。”
“好,父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
......
房间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一股寒意悄然弥漫开来,使得原本就有些沉闷的氛围愈发凝重。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扶楹此刻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那股尴尬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甚至让她不自觉地开始用脚趾抠着地面,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些许内心的窘迫。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时,却见裴景瑜忽然朝着她拱手作揖道:“我军中尚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了。还望姑娘……多多保重身体。”
只见那男子的面色略显阴沉,显然是察觉到了苏扶楹并不太情愿与他交谈,自觉无趣之下,也不好意思继续在此逗留,于是便萌生了离去之意。
然而,就在他伸手掀起门帘准备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的一道温和女声令他猛地一怔,惊愕之余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在地。
“礼物现在给我也不迟呀。”
裴景瑜闻声急忙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少女一张娇俏的面庞。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一般明亮闪烁,此时正俏皮地歪着头注视着他,嘴角边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一眼望去,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呆立当场。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动人且活泼可爱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竟然还是他的妹妹,这实在是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尽管内心早已波澜壮阔,但裴景瑜表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故作疑惑地问道:“什么礼物?”
对哦。第一次见妹妹都没准备礼物,遭了,这下苏扶楹更不会原谅他了。
刚才开心的心情瞬间消失,此刻只想狠狠拍一拍自己的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