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睡吗?早点休息吧。”
门外传来奶奶的关切之声。
“我马上就睡。”
江枫应了一声,迅速关上灯钻进了被窝。
黑暗中,江枫愈发想念夏依然的怀抱和儿子睡前的亲吻。
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然后鬼使神差地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the number……”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
当然是空号。
江枫所拨的夏依然的手机号,是2013年夏依然从东北小城来到沪城之后办的号码。
而此刻,可能连手机都没有的小姑娘夏依然,应该是在千里之外的书桌前做着初二的数学题吧?
江枫突然有点不死心,开始拼命回想她的qq号——
但是除了开头的两位外,却是一个数字也想不起来,毕竟他已经多年没用过古老的qq了,连自己的qq号都快记不住了。
写信?
也不可能。
2015年江枫第一次去东北夏依然父母家的时候,他们刚搬了新房。
别说旧房的地址了,对于新房江枫也只知道个大概的方位,具体是哪条路是几号自己根本也没有印象。
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她的学校了。
可是自己就算有路费,这个时候走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面前告诉她,你好,我是你未来的老公——
换来的恐怕只能是一个巴掌,外加一个报警电话了吧?
所以自己要见到夏依然,怕是只能等待四年之后了。
想到要分隔四年,江枫愈发地感到孤独,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醒醒,赶紧起来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叫自己起床的声音。
江枫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今天是礼拜六!”
“礼拜六就不上课了?”
对方音调一下拔高了起来,“昨天那么早就睡了,今天还不早点起。你别忘了,你昨天自行车没骑回来,今天得走着去。”
江枫坐起身睁眼定睛一看,对面是一张留在记忆中已经长达十年的面庞。
爷爷?
爷爷!
江枫脑子又开始混乱,穿越?做梦?
记忆中的爷爷,在2013年因为胰腺癌而离世,自那之后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变得沉默寡言。
“看什么?我脸上是有课本还是有卷子?”爷爷眼看江枫还是不动,于是上前掀开被子,把他拽下床。
江枫如木偶一般任由爷爷拉扯,心中却翻江倒海:
胰腺癌相比其他癌症而言,是极难被发现的,一旦发现就是晚期。
但是,自己现在带着对未来的记忆,只要给爷爷进行高频的体检,一定是可以躲过这病灾的。
想到此,江枫不由得开心起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了摸爷爷的胡子,那熟悉的触感立刻直达心底最柔软的思念。
“这么大了还摸我胡子,你自己是没有吗?”爷爷气笑道,说着就摩挲起江枫的下巴,他刚开始刮胡子的下巴上,冒出的稀稀拉拉的短毛还是软趴趴的。
和爷爷说笑了一阵之后,江枫迅速刷牙洗脸,吃完早餐,背上书包,赶紧朝学校奔去。
瓢城中学的早读时间是6点50分到7点20分,班主任强老大定的规矩是一旦迟到就不许进教室,得站在走廊里早读。
没有自行车的江枫还是希望回来的第一天别惹上强老大了,于是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起来。
江枫一路连嘘带喘,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枫哥,上车!”
这声音倒是挺熟悉,江枫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等车超过自己后开始降速,就一跃坐上了后座。
坐定后仔细一看,这瘦骨嶙峋又有些佝偻的背影不正是自己的同桌胆矾嘛。
胆矾本名刘森彤,因为喜欢隔壁班的女神江清淼,写了无数情书都是查无此人而退回,被同学们戏称为五水和刘森彤——
谐音“五水合硫酸铜”,简称“胆矾”。
因为记忆太过于深刻,直到毕业十几年后,这都还是江枫为数不多能准确写出化学式的无机物。
“枫哥,你今天咋没骑车?车坏了吗?还有你昨天怎么那么早就回去了?我上个厕所的工夫你就不见了,是不是不舒服?”前座正用力蹬车的胆矾连珠炮一般地抛出问题。
“车在学校,没坏,昨天就是累了,不想骑了。”江枫此刻感觉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坐了没一会就不喘了,要是换成34岁的自己且不得缓个一两分钟?
“真羡慕你啊,有预录取名额,压力比我们这些裸考的可小多了。你像我,累了我都不敢休息。”胆矾感叹道。
胆矾后来考得不错,去了天府电子科技大学学了微电子,毕业又考研去燕京华清大学,毕业后不务正业去券商研究所干起了研究员,和江枫属于乙方甲方的关系。
因此,两人经常在上市公司调研时相约一起吃饭喝酒,同学情谊一直维系了多年。
“你放心,就凭你这股劲,肯定能考个好学校。我跟你赌1000块,你肯定能考上985,怎么样,敢不敢赌?”江枫打趣道。
“那我还是不敢赌的,毕竟我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985还是轻轻松松的,哈哈哈。”胆矾欢快地猛蹬自行车,终于在上课铃响一分钟前赶到了教学楼下的停车库。
停好车,两人迅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爬上三楼,然后在上课铃声中,在班主任强老大的怒视的目光下,冲进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空座。
“你说强老大今天是不是很郁闷?”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的胆矾用胳膊肘肘了肘江枫,小声讽刺着,“我俩无限趋近于迟到,但就算不上迟到,他气的牙痒痒也拿我们没办法。”
果然还是高中男生,脑子没长全。江枫没搭理他,毕竟自己现在任务很重,容不得一时一刻的清闲。
从桌子抽屉中抽出一份最近的英语试卷,江枫就开始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一旦认真起来,时间就不够用了,江枫自信满满地梳理到完型填空,早读课的下课铃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就响起了早操的音乐声。
江枫活动了一下脖子,想着可以出去透口气,结果强老大走到讲台前宣布给大家3分钟时间上厕所,3分钟后直接开始上他的数学课。
江枫这才想起来,早操、体育课什么的,当年的高三学生是全都不配拥有的。
江枫只好无奈地拿出笔记本,准备开始听课。
身旁低头看手机的胆矾,则突然闪身跑出后门,没过几秒钟又闪身蹿进教室,回到座位,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神色也变得鬼鬼祟祟。
江枫瞄了一眼胆矾,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猥琐的窃喜之色,而手又不住地颤抖,应该是干了一件见不得人但又极其愉悦之事。
一瞬间,江枫突然想起来,2021年时有一次在北方小城一起调研了一家公司后,两人相约小酌。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胆矾讲过一件自己身上的糗事:高三毕业前他曾拜托隔壁班的发小、女神的宿舍舍友胖妞倩姐,为其偷一套女神的贴身内衣用以珍藏。
多年后他与女神终于喜结连理,曾问过女神高三时是否遗失过胸罩内裤。
结果女神羞涩地回了一句说,当年自己发育比较晚,还穿着少女背心,直到大学之后才开始穿胸罩。
说到这里,胆矾猛地又闷了一口酒,把酒杯狠狠地砸在桌上,又气又恼道,“特么的,谁能想到那粉色的内衣居然不是她的,我大学可是抱着睡了整整四年!四年啊!”
四年……人生有几个四年……
酒量不好,没怎么喝的江枫补刀说,“恐怕不只是抱着睡了吧,其他感官是不是也调用了?”
这一句,把胆矾彻底推向崩溃边缘,他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了。
江枫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笑声引得胆矾一阵惊慌,忙问,“你,你笑啥?”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笑话,问,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
“为,为啥是蓝色的?”
“因为鱼吐泡泡的声音是:布鲁,布鲁。”江枫说完,继续笑起来。
“呵呵,呵呵,挺好笑……”心不在焉的胆矾忙用干笑来伪装自己的慌张。
江枫还是决定不戳穿胆矾此刻的美好幻想——
大学四年啊,正是这套内衣陪伴他度过了许多个因挫折而沮丧的孤寂夜晚,也坚定了少年对女神不倦追求的决心,最终抱得美人归。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强老大看到上厕所的学生都已经陆续归位,于是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题目,“今天我们来讲一道之江省的三模压轴题,之江的题目出得很不错,对函数构造能力的要求非常高……”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江枫几乎在听天书的状态中艰难度过的。
好不容易才弄明白题目讲的是什么意思,而强老大却已经开始讲下一题了。
“这样肯定不行,”江枫十分心疼这被蹉跎掉的一节课,开始盘算自己应该如何好好利用这剩下的36天时间。
那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