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霖的三弟楚青丘最为执着,在他的公寓住了四天三夜,天天游说他回去负荆请罪。青丘是次位侯任族长,楚长霖的备份,长霖弃任,下一个就是他了。
只见他抱着酒瓶,边喝边絮叨:“你爸现在天天被叔伯们指着鼻子骂。堂堂一族之长,可怜啊。”长霖只顾哄女儿入睡,抱着她缓缓踱步,还示意青丘小声点。
直系出身的族长都能被人骂个狗血淋头,青丘想到若干年后,他一个旁系的真要坐上族长之位,恐怕得被人剁了人头下酒。一想到此,他悲从中来,又灌了一口酒。他看看小女孩,正昏昏欲睡的可爱孩子名叫林夏,虽不姓楚,但青丘猜她肯定是长霖的女儿,不然不会为了她离家出走,遂问道:“你还没说这孩子哪来的,她妈妈呢?总该告诉我是栽在什么人手里吧?”
长霖却还不能告诉他真相,只能不回答。青丘又说:“你可以把她养在外面啊,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不论养在哪里,只要被家里发现问题,肯定会强行分开他和女儿。长霖便说:“现在家里应该在开闭门会吧?等有了结果,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
宗门理事会是族里最高层级的机构。依照目前的事件影响程度,会由最核心的高阶理事先开闭门会,决定公开哪些信息,,公开到什么程度,事情之后要怎么处理,怎么追责,哪些人有知情权、投票权等等。这是套相当复杂的流程,要等他们讨论出结果,大概还需要些时间。
等待的时候,理事会委派了两位宗老前来了解事情始末。
在酒店的一间商务会客厅,楚长霖对他们如实相告。
“这么说,你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马佳氏?”宗老楚鹤之问。
“是的。”长霖想了想,自嘲道:“其实一开始,我以为她姓叶。”他跟未央的开端十分随性,没有留意这些细节。
“造化弄人呐。”长老感慨完,说:“我们找一个合适的家庭收养孩子,你回楚家,从此再不相见。如何?”
“拒绝。我接受驱逐。”
所有的选项在长霖面前清晰明了,他早就选定了这一条路。
见完两位宗老,楚长霖回到公寓,马上迎来了新客人,是二弟庆羽。
庆羽背着个大背包,提两个箱子,进门就先塞给长霖一个,“劳驾。”接着就往屋里搬东西,画架、画布卷、木雕,最后是一张油画。
“这是我刚画好的。青丘,你在这呢。”庆羽打量一下屋内,说:“我看可以挂在这里。青丘别喝了,给我找个榔头和钉子。”
长霖无语地看着两人忙活,一个负责观测,一个负责打钉子。庆羽边敲边说:“家里让我转去商学院。嗐!我读什么商啊。”他把榔头敲得邦邦响。
显然,楚家的承贤少了一个,庆羽得替补上位。
“哥,你看看,把咱们的艺术家逼成这样了。”青丘接话,“诶,庆羽,你这画的什么呢?”
“巴德尔,他被兄弟射了一箭而死。”
公寓的人越来越多,听说四弟正在赶来,楚长霖准备赶客。他说屋里的酒精和颜料味道太重,对孩子不好。另两人坚持要走一起走,他们收起了酒瓶和颜料,连咖啡都不喝,安安分分在屋里泡茶聊天。兄弟们平日见面时间不长,正好把攒下的话题都过一遍。
这架势是打算耗到底了。
长霖取过纸笔写写画画,计算出一个数字,完了眉头一皱,在结果后面加了个零,递给青丘,说:“这几天的住宿和伙食费。”
青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长霖重复了一遍。
青丘直呼:“大哥!你找我要这点钱,没生病吧?”
“一天一结。”楚长霖很认真。
青丘庆羽过两天就走了,因为长霖随手画的圆圈越来越多,这间破公寓贵得他们住不起了。他们打算租下隔壁屋,住下来继续耗。
四弟刚下飞机,闭门会出结果了,召集所有承贤级族人去开会。青丘和四弟是,庆羽不是。两位承贤不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打算先过去听消息,回来再和庆羽分享。
又是一个闭门会,只有宗门理事会最高阶的理事,以及所有承贤参与。其余前来打听的族人均被隔离在外。
会开完,所有与会者三缄其口。
青丘和四弟回到纽约,任凭庆羽怎么问也不吐半个字。四弟看过小女娃儿,摇摇头,叹着气就走了。青丘劝庆羽:“想知道的话,就老老实实通过承贤的考评。”于是,庆羽陷入了职业理想和族内辛秘的纠结中,也离开了。
公寓终于清净下来,青丘找长霖对饮。
“哥,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往常都是我们闯祸你来收拾,这回你是差点把楚家给掀翻了。外头都在传言,咱们家内部出问题了呢。”酒过三巡,青丘的话说得更开,“满世界那么多女人,你偏偏就找上那个——现在搞那么大一口锅,老头子们还得帮你兜着,不让它炸开。老头子那个气哟。你不知道,我是忍得多辛苦才没有笑场。”
一桩不算是好事的风波,倒是被青丘三言两语笑着翻了过去。喝高了之后,他还放言要效仿楚长霖,然后就可以离开楚家逍遥快活了。
次日酒醒,他紧张兮兮地提醒长霖,说自己昨晚的胡言乱语不能当真。第二次闭门会让承贤参与,是让他们过去听训的,好叫这群楚家的未来掌权者们吸取教训。长霖这次主要错在失察,算是无心之过,才能以驱逐了事。这次的意外事件已经给大家提了个醒,青丘若再犯就是明知故犯,从重处罚。
青丘终于要回去了。长霖送他,临别前道:“我们家规矩多,可是不这样做,恐怕早就散了,哪还能庇护族人数百年。你是侯任族长,昨晚那些话不要再提起。”
这些都属于楚家的老生常谈,青丘背过他摆摆手,“知道了,哥。”
至此,楚长霖的公寓总算能重归平静。
随着少数核心成员得知真相,他们转而帮着控制消息的传播。大多数族人只知道楚长霖离开了,再无更多说明。那份家族公告十分笼统,犯了什么事不说,具体处置措施也不讲,很多人都希望知道更多内情。
外面的人早就留意到了楚家的乱象。他们利用各种手段和渠道打听内部消息。很快有乱嚼舌根的楚家人挨了责罚,还有几个佣人被斥退。流言四起,外人一开始以为是楚善鸣出了事,到处都在传楚家是不是要分家。
这些流言倒逼楚家高层对族人做出更多说明,理事会不得不召开更大范围的会议——宗门管理层会议。理事会、评议会、监察会的主要管理者都到齐了。
会议安排在楚家祠堂正厅。
因为宗主楚善鸣得避嫌,他坐在一角,没有发言权。会议由宗泽楚鹤之主持。他站在前方,先念会议规矩,声明道:“第一,不得提问。我说,你们听。”
哄!
底下就开始乱了。大家过来就是想弄清缘由的,不让提问算怎么回事?
楚鹤之用戒尺敲敲桌面,说:“你们可以问,我不一定回答。”
好不容易场面再度安静下来,他再道:“庆字辈楚长霖,长房长子,因过被逐。今后我楚氏一门与此人再无干系,所有族人不得再与其联系。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