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赶集还有几天,茹月的黑豆豉也进入到了关键期,每天发酵晾晒,那特殊的味道让家里的另外三人都皱起了眉。
“茹月,你确定这个味道不会让你的吃食吓跑了食客吗?”安平和茹雪在忍了两天后终于推楚宁安出来劝说阿姐了。
“我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东西不但不会吓跑食客,还会让他们一旦吃上就再也停不下来。”茹月头也不抬地摆弄着安平口里说的“羊粪蛋”。
“可是这味道,真的,真的不会太怪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这东西的特别之处就是闻着臭吃着香,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它真的......”茹月喋喋不休地夸赞着她的黑豆豉,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不是都受不了这个味道了?”她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阿姐,这个味道真的好难闻哦。”茹雪知道姐姐辛苦,不想她觉得自己嫌弃了她,皱着小鼻子小小声地说,“不过阿姐我们不是嫌弃你啊。”
“茹月,你确定这个真的可以吃吗?”楚宁安想着这东西长了毛黏糊在一起的情形,又不得不又一次提醒着她。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她笑得肚子痛,扶着腰气喘着说,“这东西叫豆豉,是做酱料的必备之物,很快就到集市了,好在再有两天豆豉就完成了,你们放心好了,这个真的是很好调味料。”茹月知道没有看到成品之前,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茹月你要做酱料在集市上卖,那是不是要准备一些罐子或盒子啊?不然人们买了东西总不好用手捧着啊!”楚宁安提醒道。
“哎呀,我都忘了这一茬儿。”茹月拍着脑门惊呼道,“光顾忙着豆豉了,别的事情都忘了。”
“楚宁安你说我们是做成竹筒来装酱好呢还是做成竹盒子好?”茹月边说边拉着楚宁安往村口走,“大贵叔的木工活做得好,我们去看看让他这几天给我们做一些竹筒或竹盒子,你说怎么样?”
“竹筒吧,这个简单便捷,成本也不高,如果酱料好卖,我们确定了做长期生意,再考虑用什么盛器。你觉得如何?”楚宁安简单分析了下具体事宜,给出了一个建议。
“有道理,就这么着吧。”俩人边走边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村头的孟大贵是村里唯一的木工活的,手艺也着实不错,这季节不是什么婚嫁的旺季,他也就空闲得多,平日里做些小家具赶集时挑去镇上卖,算是村里条件比较好的人家了。
到了孟大贵家,茹月也不多做客套,简单几句话就说明来意,“大贵叔你看这能做不?”
“茹月丫头,你这一下子要多少个?啥时候要?”孟大贵做惯了木工营生,对于各种细节一点不含糊。
“我后天下午过来取,这两天你能给我做多少?”茹月搞不清楚他的工作效率,也不好说具体多少,就说了个取货的时间,让孟大贵自己定数量。
“你要是不要盖子的话,只是做好磨平,我两天能给你赶出三百个。”孟大贵斟酌了一下道。
“成,那就定三百个先。你看价格怎么算?”
“这竹子山上就有,我一会儿和你柱子哥去砍几棵就成,切个竹筒磨磨平也不是难事,这样,叔也不赚你啥钱,三百个竹筒你就给叔五十文钱,你看咋样?”孟大贵也是实在人,他知道茹月姐弟过得不容易,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茹月知道孟大贵这是在照顾自己,也没多加客套,放了十文钱定金给他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对了,大贵叔得空了,再给我做一些小竹签,数量越多越好,手指长短能插东西即可,我再给您加十文,您看成吗?”
孟大贵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想着都是些简单的活计,也就应承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茹月,我想了一下,水果冰沙属于稀罕物,价格也不便宜,真正会买的应该也是些小有薄产之人,赶集时候固然人多,可大多都是乡下上来的穷苦人,他们当中可能只有极少数人会成为我们的食客,既是如此,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赶集去卖呢?”楚宁安把自己考虑的事情说给茹月听,“再说,赶集你还要卖酱料,我们家里算上小茹雪也不过才四个人,到时候又是卖沙冰,又是卖酱料,怕是也很难忙过来。我想,这几天大热,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莫不如去镇上卖冰沙,你决定呢?”楚宁安建议道。
“楚宁安你怎么能那么聪明啊?”茹月欣喜不已,马上同意了他的想法,“那我们明天早上就一起去镇上卖冰沙吧。”
茹月是典型的行动派,既然确定了就全力以赴。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四口就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搬上了孟青山的牛车,赶去镇上出摊卖冰沙。
到了镇上,村里人下了车都各自散去,茹月想了下这冰沙的消费群体的定位,直接让孟青山把他们送去了天香楼。
茹月在天香楼旁边的空地架起了摊位,把一应东西都摆了出来,便开始炮制冰沙,一切调制妥当了,她才开始叫卖起来,“冰沙,清凉冰爽的水果冰沙。”
她声音爽脆清亮,又在这大夏天里叫着冰爽之物,一下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当看到是些从没见过的吃食更是来了兴趣。
“小姑娘这吃食怎么卖的啊?”一个穿着深青色细棉布裙子的中年妇人问道。
“冰沙十文钱一碗。”茹月甜甜的答道,“您来一碗尝尝消消暑气?”
“哟,就这么一小碗东西就要十文钱?你这里是放了山珍还是加了海味就敢这么漫天要价?”妇人原想着花个三两文钱买个新鲜吃食尝下鲜,不成想一个小摊子竟然卖了如此贵重的东西,以为碰到了欺人宰客的,当时就不肯,“我今天还就不信邪了,定是要看看你这冰沙到底是个啥金贵东西一碗就值十文钱。”
“大婶儿您别气,先听我慢慢说,若是不值这个价,您掀了我的摊子我也是无话可说的。”茹月笑眯眯地安抚着那妇人,“您看我这光水果就有五六种,切成碎丁子了还要浸泡在特制的水里。”
茹月用汤勺舀了一点汤水递给那妇人,那妇人也不客气,端碗尝了一口,却是没有说话。
茹月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更加卖力的介绍起来:“这大夏天的您不说吃冰了,就是看到冰的机会也不会太多吧。”这个时代能在夏天用冰的人家非富即贵,普通富庶之家确实用不起冰。
茹月拿了一小块冰放到妇人手上,“啊!真的是冰!”那妇人惊叫道。
“这糖浆、蜜豆......都是精心调制过了的,您尝尝,就这甜味糖得放多少?您说这东西十文钱可还贵?”茹月看似详细地介绍了这冰沙,可听到的人也只觉得这东西金贵,却是无法自己制作的,众人似乎觉得这个价好像也是值得吧。
那妇人挨样东西尝了个遍,心里也觉得这冰沙确实也得是值这个价的,虽然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十文钱,但也不再胡搅蛮缠,“那就给我来一碗尝尝吧!”
茹月打了分量足足的一碗递给她,“大婶您尝尝,您是我今天第一个客人,多谢您给我捧场,我十五文钱给您两碗。”
这妇人一听还有这便宜可占,心里那点不痛快一下子也就散了。
围观的众人一听还有这便宜事,当时就来了兴趣,都不约喊道,“那我们这些后面来买的是不是也十五文钱两碗啊?”
“今天是我们第一天摆摊,感谢诸位的捧场,我就赔本赚吆喝了,十文一碗,十五文钱两碗。”茹月见大家兴致如此之高,便也没在价格上多争执,毕竟水果和冰实际是没本钱的。
于是,人们开始在人群中找起了相熟之人,十五文钱两碗,算下来一碗就省下了两文半,也是好事一桩。
呼啦啦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人争相来买,安平舀冰,楚宁安加水果,茹月加蜜豆和豆沙糖浆,小茹雪负责收钱,一个流程下来,配合得是天衣无缝。
一罐冰用完了,还有不少人在排队,趁着制冰的空当,茹月扫视了下人群,评估着水果冰沙的市场价值和消费者认可度。
天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两个人,当中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干瘦,满脸精明算计的人看着楼下的红火场面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当中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抖着一身肥膘好像都要从衣服里跳出来似的,瞪着一双绿豆眼,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茹月的摊子,“去下面买上来两碗尝尝。”胖子吊着一副公鸭嗓慢悠悠地对着身后的小厮道。
小厮应声下楼了,瘦子讨好地说:“老爷觉得这东西在咱们铺子里可能卖?”
“先尝尝味道再说不迟。”那胖子看似蠢笨愚拙,可脑子却很是清醒,并没被眼前的景象晃花眼,慢条斯理地道。
“老爷说的是,是我过于急躁了。”那瘦子赶紧迎合胖子道。
瘦子的奴才相明显取悦了那胖子,眯缝着绿豆眼洋洋自得地说:“跟这些穷酸不必急于一时,若是真好,用点小钱拿了方子打发了也就是了。”
“老爷说得甚是,小的受教了。”瘦子继续逢迎道。
小厮排了半天队带着两碗冰沙上来,胖子看着那粗制的陶瓷碗很是嫌弃,用手边的汤匙舀了一点细细品味,绿豆眼里登时爆发出慑人的精光,“真是暴殄天物了,糟蹋了好东西。”
瘦子吃过后,心里也是有了一番计较,“老爷,这东西可还入得了您的口?”
“果粒爽脆,冰沙沁凉,就是这糖浆也是甜而不腻,搭配一起甚是相宜,就是这破碗实在是扫兴。”胖子人虽肥腻,可不得不说品味却是不凡的,这也正是茹月心里的遗憾。
“给那几个穷鬼几两银子拿了方子就是了。”胖子满不在乎地交代道。
“老爷放心,您相中了那吃食方子是他们的造化,小的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好。”瘦子奸诈地笑道。
胖子没在答话,只是阴狠地盯着楼下的摊子,如同饿狼盯上了肥羊,好像那已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排队的人还有不少,茹月却对后面的人道:“实在是抱歉了,这冰沙还能做出两碗,后面的几位今天怕是吃不到了。”
后面的人排了半天的队,听说今天吃不到了心里难免不舒服,看着他们的用料觉得不对,“你这明明还有的,为什么不卖给我们了?”
茹月也不托词,解释道:“今天借了天香楼的宝地做这小本买卖,人多吵闹定也是扰了店里的生意的,掌柜的仁善没与我们计较,可我们自己不能不知深浅,您说是吧?”她对着后面人施了一礼,歉意地说:“今天没能让大家尽兴是我等的不是,不过明天我们还会再来,欢迎大家还能来捧场。”
众人见她知礼懂事,虽然没能一饱口福却也没有为难几人,抱怨几声也就散了。
茹月几人重新制了冰,用大碗重新做了足料的沙冰,茹月和楚宁安走进天香楼的柜台处,里面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子,身着一身青色长衫,面色和善,见他们进来,也是和颜问道,“两位可是有事?”
楚宁安走上前去深施一礼,谦逊地说:“掌柜的好,小子与家人借贵宝地做点小营生扰了店里的生意,实是过意不去,做了一碗水果冰沙送与掌柜消暑尝鲜,也算是小子与家人的一点心意。”说完将大碗的冰沙放在了柜台之上,又弯腰行礼后欲退出店去。
他们刚摆摊时,这掌柜的就注意到了两人,想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也就没为难他们,没想到两个少年竟是如此知礼,故意收了摊子给自己送了一大碗的吃食,“小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罢了,这吃食我就收下了。”
“多谢掌柜的与我们行此方便之举,您尝尝,若是喜欢我明天还给您送。”茹月娇小可爱,如此说不但不令人反感,反而让人倍觉她可爱娇俏。
“哈哈哈......”掌柜大笑出声,“好伶俐的小姑娘,你这是打算继续用我这地方了?”
“掌柜的若是不介意,我们自是愿意的。”茹月爽利地回答。
“为了你们这一口吃食,我还真就得继续与你们行此方便啊!”掌柜的半是玩笑半是逗弄地说。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楚宁安又行了一礼方才携着茹月离开。
两人回到摊子,又做了两大碗才彻底收了摊子。
楚宁安将其中一碗送去了益丰堂给曹掌柜,茹月则去了楼家。
楼家距离天香楼并不远,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
茹月敲了楼府侧门,还是楼喜前来开门,“孟姑娘,你这可是有一阵没来了。”
“楼喜哥好,我今天在镇上摆摊儿,反响还不错,之前二爷帮我很多,就送过来一碗给二爷尝尝鲜,不知二爷可在?”
“你这是来得巧了,二爷出门办事昨儿晚上才回来,今个哪都没去在家歇着了,我带你过去。”楼喜与茹月打过几次交道,又拿过茹月的好处,此刻自是不会为难于她。
楼喜把茹月带去了前厅,又打发人请了楼二爷。
不多时,楼二爷便走了进来,“小姑娘今天可是又有什么好东西送上门了?”楼二爷爽利地笑问道。
“先生好。”楼月见他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行礼,“此前承蒙先生关照,今天做了些新鲜吃食给先生送过来尝尝。”说着她把东西捧了过来。
楼二爷看着眼前东西一阵错愕,“这是......”他茫然地看着茹月。
茹月微微一笑,解释说:“这是水果沙冰,先生取一只碗盛出一些来尝尝看,可还入得了口?”
丫鬟很快取了碗过来,楼二爷立马盛了一些,一路过来冰是有些化了,可并未影响口感,依然冰冰凉凉,甜爽可口,“这吃食叫水果冰沙?这大热的天吃上一口确实舒爽。”忙叫过了楼喜,“快把剩下的这些冰沙送去宁寿堂给老夫人和夫人、姑娘们尝尝鲜,要快,不然冰会化掉的。”
“小姑娘总是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楼二爷看着茹月,觉得这孩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其实他最初见她时就是觉得这小姑娘与众不同,也因此才愿意与她接触交往的。
“先生不嫌弃就好。”茹月并不多说感激之言,她与楼二爷之间的交易是平等的,而她所谢的是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予了自己善意的陌生人。
寒暄一阵后,茹月辞了楼二爷转回天香楼寻楚宁安三人了。
晚上,四人把铜钱倒在床上数了起来,竟然有一千八百多文,水果是阿姐在山上摘的,水是自家的,只有白糖和红豆花了四百五十文钱,那也就是说他们今天赚了一两多的银子。
如果每天都能赚这些钱,那一个月就有三十多两的收入啊,那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多两,天啊!四人眼里都是欣喜和希望,阿姐(茹月)说日子会越来越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