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天气转凉,终于可以在太阳底下撒个娇。
城北的小屠肆。相比节前的热闹,此刻稍显冷清。当夏嚒嚒和推着小推车的季守一进屠肆,肉贩子都争先恐后招徕,“嚒嚒,上好的猪头肉,您看!”
“嚒嚒,整一副猪下水,专门留给您的!”
“刚到新鲜土猪排,肉质结实,送到酒馆,可稀罕货咧!”
……
少不了讨价还价,手指来回比划,舒舒特意吩咐了,趁节后屠肆生意不好,天气凉快,多多买入,一并卤好这几天的量。
听闻夏嚒嚒大采购几天的量,肉贩更是使劲浑身解数,打出量大从优的杀手锏,知晓舒舒有意开门店,嚒嚒自是各种造势,突出季家手艺出色,卤肉大受欢迎,她一口价,五两银子,全款拿下一个猪贩摊子的肉,屠肆都快沸腾了,除了高门大户,谁能有这豪气!
这一大推车肉走街串巷,一路高调回到了季家,一整日,三口大锅未曾停歇,柴火不停,卤肉飘香,望舒久在熟肉味中,闻惯了如今不觉其香,倒是一整日引得左邻右舍的孩子引颈深吸,小米粥喝而无味。
好些年都是从季父季母挣些珠花簪子,女孩红头绳钱的邻居,如今倒过来了,拿着好些铜钱或者货物,上门来换卤肉。
“中秋刚吃了好些月饼,闻到你家这味道,嘴馋得嗷嗷哭,这孩子真是太馋了!”
夏嚒嚒开心极了,“多吃肉,长个子!以后长得比他爹爹还高还有本事!”
不花钱的夸奖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来买肉的,通通免费赠送。
望舒刚和一位挑柴卖的打赤膊老农户订了十捆柴火,让季守跟着人归家去,用老驴拉推车,省力拉回来,免得老农来回跑。
“要这样耐烧的粗干木柴。”望舒指了指刚收的这捆柴火,“比这差可不行。”
打赤膊的老农户浑身黑瘦,腰背佝偻,颧骨高凸,常年辛苦劳作的风霜刀刻一般烙印在他的脸上,身上……
朴实得过了头,听闻这话,忙卑微诚恳,“耐烧的,砍柴砍了一辈子,卖柴对得起良心…”
越是细枝末节的小生意,挣几分血汗钱越是讲良心,大买卖早不说良心了。
两人一驴走了两趟,把定下的柴火都整整齐齐拉回来垒在院子里榆钱树一侧的墙边。
望舒付了铜钱,附带赠送了些卤肉边角料,“这些我家能用半个月,若你的柴火好,十天后你经过我家敲下门,便还找你买。”
“好,好,小姐当真是一副善心。老农十日后再来。”佝偻着腰背拱手不停。
望舒向人打听些村里出的土产,农产,一问一答间,一老一小聊得颇为知心。
此时居灶君。将院子里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一位邻居娘子,靠近切肉的夏嚒嚒压低声音,“你家小姐病愈后真如脱胎换骨一般,接人待物,操持家务,天生就会似的!”
哪能啊,舒舒自是十分聪慧,但可不是天生就会,“李娘子瞧你说的,你看她左手食指裹着布没,一早上来帮忙动刀子都见红了。舒舒极聪慧,也是极努力的小娘子。”
院子里歪歪扭扭的那垄地,天生就会可不会起成那样,只不过吃了多少苦头,舒舒总是不抱怨的,除了身体闹病那会,人就有些泄气张嘴寻死觅活。
“那是,那是。听我家那口子说你家未来姑爷,也是顶顶年轻有为,季大人和季娘子,以后有福喽!”
“那就承李娘子贵言了!”
“嬷嬷如今遥城涌入大量的外地避难人,拖家带口,立足不易,据闻有些待字闺中的娘子都有意定下样貌和武艺出色的军户呢!好些冰人就候在军营下值道上,先下手为强,快快替人说媒呢!”
“竟这么随意?”
“这番话我除了你谁也不告诉,你家未来姑爷虽家门不显,可架不住他如今是百夫长,好些门户不低的庶女不讲究太多,就怕她们对你家姑爷有想法啊!”
夏嚒嚒送走李娘子,连忙把这番话告知了季娘子,季娘子忙着飞针走线,倒不担心,“固然庶女家族繁盛,能助他一臂之力。但修远心性坚韧,人品也好,无须过分担心。真有意外,舒舒尚未嫁他,我们不吃亏。”
季娘子知晓女儿得了秦修远的一大笔银子,说不定家底都掏出来了,还想跑哪去哦。这两人虽说不上情投意合,感情有多深,但也能算知根知底,相互认定对方。当然这个信儿她只说给相公知晓,对嚒嚒自是闭嘴不言。
未婚女子私自收下未婚夫大笔财物,传出去名声总归有碍。
“李娘子还说姨妈家的表妹近来和秦大将军府上的三公子走得有些近呢。”
季娘子一愣,“三公子已经定亲…”对方还是幽州刺史之女,外甥女这是要去做妾?转而又想通了,“毕竟是高门妾。”
莫说四位公子,秦大将军年届四十,送上门给他当妾的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毕竟是西北赫赫有名的顶流家族。
“是啊,不过娘子,算老奴多嘴,如今舒舒的婚事,可是要着手提上日程了?”
筹备婚事短则半年,长则一载两载,舒舒虚岁一十八了,实在不算小了。可家里就这么一个心肝儿,季母上次提醒季父,季父直接捂住耳朵,猛得摇头,“女儿还小,不急不急!”
相公怕是觉得女儿一辈子都是十六岁,还小,离不得父母,还不能嫁人罢!
“这事看舒舒吧,她爹爹是指望不上了!”
夏嚒嚒捂嘴笑,“恐怕舒舒出门,老爷得哭成个泪人啊!哭嫁哭嫁,指不定舒舒没哭,老爷止不住眼泪呢。”
季娘子一想,确也是这么个理,摸摸绣绷上的骏马,“别说他,我也舍不得啊!”
一幅绣品花费数日乃至数月,交送出去时尚有不舍,况且是自己的独女。
盼着她健康长大,开心快乐,明理知礼,早早独当一面,却在她真正要独当一面了,又难过她即将离开,往后见面太少……她还小,恨不得她长大,长大了,又恨不得她依旧小小的,陪在自己身边…为人父母,可真左右为难,自相矛盾啊,唉!
遥城东北演武场。
膀大腰圆的秦大将军坐在首位,左右都是跟他多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他的四位儿子分左右端坐下首。演武场上比试如火如荼,难舍难分,演练双方正是秦修远和他早年带出的段骑督。
卸了枪头的红缨蓝缨两枪你来我往,两人均是单手握住缰绳,脚下高头大马,左迎右击,右手持枪,你方迎面一枪,我方灵活格挡,如此一百多个来回,久久决不出胜负,一方年轻力强,身形灵活,闪躲有术,一方经验丰富,力量刚猛,控马娴熟,进攻不停。
演武场的李富贵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眼睛都不敢睁开,“佛祖菩萨保佑,佛祖菩萨保佑!”怎么最后是段骑督来挑战,四位公子来还能有五成把握……
“碰上段骑督,难啊!”段骑督可是出了名的大力气,徒手格斗,单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掀飞。眼看秦修远控马不及,棕马尾椎又挨了重重一枪,马儿焦躁,前蹄跃起,高声嘶鸣。
“无了!无了!”身边的兄弟接着预报。
李富贵更是紧紧闭着眼,连条缝儿都不敢留,“求求了,佛祖,菩萨!!”
所有人伸长脖子,密切等待,等待着受痛高跃的棕马不受控制,等待段骑督再次挥枪进攻。
段骑督确实抓住这难得的纰漏,右手猛地从秦修远后背用力挥枪,枪风烈烈,就在这一瞬间,紧紧握住缰绳控住马速,秦修远双脚一蹬马鞍一踩马背,极快地左手单手撑马,整个人单手倒立马背,闪过背后致命击打,右手迅速向斜后方蓄力猛击,段骑督不防他骑术如此惊人,想要收回蓝缨枪,却被秦修远快速落下的双腿绞住,慌张之下,连忙侧身躲避,终究没了武器,很快就被打下马来。
“段都督,承让。”
峰回路转,当场出色的炫技惹得全场沸腾,排山倒海的喝彩声中,“恭喜大将军又得一年轻力将。”
“恭喜大将军,人才济济,英才辈出啊!”
“后生可畏啊!”
还在苦苦哀求的李富贵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秦修远!秦修远!”裹挟着,跟着又蹦又跳,快活似过年,“我就说他能胜!!”
他押上的一两银子啊!!不仅没输,还翻倍了!!赢了哈哈!!!
有文书向季父贺喜,“季文书,这可是大喜啊,祥云楼一桌酒席可少不了了!”
季父呵呵直乐,此刻笑不拢嘴,早上女儿给了他十两银子,特意让押的秦修远,“输了算女儿的,赢了一人一半。”
他五两银子到手,兜里有钱说话硬气,“当然当然,休沐回来,咱们几位文书可要棒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