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顾泷霁缓缓走近慕榆林,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被慕榆林身体遮挡住的那只手,竟然还夹着一根正燃着的烟。
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在他的记忆中,对方可是从不抽烟的。
慕榆林听到这声呼唤,脑袋微微侧了侧。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泷霁。仰起的小脸,那尖尖瘦瘦的下巴显得格外脆弱。
他把刚点燃一小会的烟放到唇边,这才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
“嗯,这天儿挺冷的。”
“泷霁,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在慕榆林说完那些话后,顾泷霁没有及时回应。
他是听慕榆林的父母说,这几个月以来慕榆林状态一直都不太对,还没好。
他知道对方这样是因为虞余。
可没想到,对方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整个人瘦了好多圈。
他皮肤白,眼底青黑就特别明显。
他以前最讨厌烟味,现在却学会抽烟了。
顾泷霁的神色顿然。
突然,他看到慕榆林被胶圈扎起的长发,有几根银白色的发丝特别显眼。
慕榆林居然,居然长白头发了。
以前对方最爱装,装优雅,装精致。
也特别爱护自己的长发。
但现在,慕榆林把自己弄得脸色憔悴苍白,连平时特别在意的长发长了白发都不管了。
到这时,顾泷霁才清楚地意识到,慕榆林的情况不只是有点不对那么简单。
作为慕榆林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也知道对方心理有点不正常。
慕榆林见顾泷霁盯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便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抽烟。
要是虞余在这儿,会惊讶的发现。
那个吸一口烟都会被呛得哭的慕榆林,已经完全会抽烟了,不会再被烟呛着了。
顾泷霁看到慕榆林不停地抽烟,他眉毛和眼睛都冷冰冰的,说话也像凉水一样冷,“慕榆林,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榆林听到他那冷漠的语气,扇了扇卷翘的睫羽,接着把脸侧过去,又仰起尖瘦的小脸看着他,“我在抽烟啊。”
“挺久没见啊,泷霁,你没眼看?”
听到对方这有点傻的回答,顾泷霁忍不住眉毛皱起来,也没想回答他那傻问题。
“慕榆林,不就是虞余拒绝你了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这么差?”
慕榆林的想法一直很极端,拧巴。
他想不通的话,他会一直颓废下去。
慕榆林听他提到虞余,脸色马上变得不好看了。
“要是你只想跟我说这些,那就请回吧。”
说完,他就表情冷淡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顾泷霁说道:“请回?”
“所以你就要自己留在这荒僻无人的郊野别墅中,悄悄把自己给毁掉是吗?”
“难道你想让我年纪轻轻就参加你的葬礼?”
这些话颇为尖锐,慕榆林猛地将头转回来怒视顾泷霁,“你懂什么?顾泷霁,你到底懂什么!我喜欢虞余,喜欢到甚至甘愿把我那些珍藏的东西通通扔掉!”
“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向别人低过头?我喜欢她喜欢到把自己的自尊几乎都要奉送给她任其践踏......我把自己弄得如同一个包裹着华美装饰的货品一样任由她挑拣,可她依旧不满意!!”
“她骂我贱!她骂我再去找她就是贱!”
顾泷霁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阴沉,沉默地看着慕榆林如困兽般疯狂地宣泄着情绪。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慕榆林垂下夹着烟的那只手骤然攥紧,毫不犹豫地将那支正熊熊燃着的烟死命地攥进了掌心。
顾泷霁的眸光一凛,动作迅速,粗鲁地把他紧攥的手指用力掰开,接着拽着他的手腕猛地一甩,将那支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烟甩落在地。
慕榆林那皙白中透着粉的掌心,此时已被燃烧的烟灼出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顾泷霁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腕,厉声喝道:“慕榆林!你是不是彻底疯了!”
慕榆林却仿佛感受不到掌心传来的灼痛,丝毫不理会。他从沙发上起身,将肩上披着的毛毯狠狠地一摔!
“我疯不疯关你什么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用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顾泷霁望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得眼尾泛红的慕榆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竟突然冷静了下来。
“是。你疯不疯的确不关我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伯父伯母?他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这几个月以来,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内心的担忧你不是不清楚。”
“但你只关心你自己,只在乎你的感受。”
“你从来不为你的父母想过。”
“慕榆林,你真的自私。”
顾泷霁总算不再怒吼,然而慕榆林的吼声却愈发响亮。
他那被胶圈随意束缚着的长发,随着他激动的情绪肆意甩动,显得愈发凌乱不堪。
他那丹凤眼猩红,充斥着悲怆。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这是我自己想要的吗!?我他妈的睁眼闭眼全是虞余的模样!我痛苦!不是我不想从这痛苦中走出去,而是我根本就走不出去!!!”
“......”
待到慕榆林稍微平复了些许情绪,整个人如同失力一般跌回沙发时。
顾泷霁方才平静地说道:
“你放不下自尊再去找虞余。”
“可是,就算你现在想要去找,恐怕也难以找到她了。”
慕榆林抬眼望向他,喉咙因为刚才的嘶吼而隐隐作痛,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无比,“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泷霁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原本笔直的肩背在这一刻微微弯下,“她骗了我。”
“她说她要出国,是因为她六岁时,她父亲带她那小时候被烧傻的母亲出国,结果她父亲不小心把她母亲给弄丢了。”
“她给我找来这样的借口,说她父亲留下的那批寻找她母亲的人,有了她母亲在m国的消息。”
“但实际上,她是在骗我,她只是想脱离顾家。”
“她怕我不让她离开,所以才编造出这种借口。”
顾泷霁说完这番话,垂眸便看见慕榆林那胸膛仍因刚才的激动情绪而微微起伏着,他低垂着睫毛,神色不明。
“所以,榆林,不是只有你一人被她拒绝,我同样也被她拒绝。”
虞余根本不喜欢他,甚至不喜欢到想要脱离顾家。
明明她曾说过自己忠心于顾家的。
想来,是他的喜欢让她心生厌烦了吧。
厌烦到了极致,甚至不愿再待在顾家。
客厅忽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慕榆林神色惊诧,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赵管家母亲的事,他还没喜欢上虞余前,他对赵管家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过。
“m国?”慕榆林眉头紧皱,低声喃喃自语,突然,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泷霁,问道,“你不是说,虞余有个特殊的爱好只和你玩过吗?所以,她为什么会拒绝你?”
顾泷霁听到慕榆林的这个问题,脸上瞬间闪过淡淡的尴尬和狼狈,他眼神闪躲着撇开脸,嘴唇紧抿,低低道,“那,只是意外。”
她不情愿,那时的他亦不是情愿的。
慕榆林沉默了下来,他的目光仿佛凝固一般,又一动不动地盯着壁炉里面跃动的火焰,神情木然。
他没有像顾烈尘那样,一听到虞余去了m国,便急不可耐地嚷嚷着要飞去m国找她。
半晌过后,他的眸光有些黯淡,眼尾的猩红也缓缓褪去,“我不会再想去找她的。”
所以,无论她去到哪里,他都不想再知道了。
他可以独自被困在这痛苦的牢笼之中。
然而,他却再也无法放下那自尊,去追寻那让他陷入痛苦深渊的源头。
顾泷霁看着慕榆林不再发疯后那呆愣愣的模样,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冰冷,尽可能地温和说道:“既然你下定决心不再找她,那就别让自己一直深陷其中。努力调整好状态,别再让伯父伯母为你忧心忡忡。”
慕榆林没有转头看向他,只是嘴里闷声应道:“哦。”
......
这是虞余前往m国后的第三天。
在a医院的顶层某间病房里,林清水手中握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
一条短信,犹如一道惊雷在他心间炸开。
短信的内容简短而无情,仅仅只有一句话:清水,抱歉,我们没有下一次了。
林清水呆呆地盯着这条短信,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虞余向来喜欢说着“下一次再找你”,而现在这句“我们没有下一次了”,无异于宣告她再也不会和他相见。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不是说只是出国有事而已吗?
为什么突然就说不想再和他见面了?
他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
难道是他不够乖吗?
明明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迎合着她,事事顺从,不曾有半分忤逆啊!
是她已经找到了能够替代他的新玩具?
还是因为他拿着她给的钱在这冰冷的医院里治疗胃癌晚期,她便觉得他只是一个给了钱后可以随意抛弃的人?
泪水在林清水的眼眶中打转。
癌症晚期的疼痛似乎都比不上此刻内心的痛楚,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把这个残忍的事实捏碎。
然而,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改变虞余不会再见他的事实。
林清水望着窗外的天空,雪花纷飞而下,宛如每一片都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尖,令他从内到外一寸一寸地发凉。
是他生病后模样不堪入目吧。
所以,虞余抛弃了他。
......
虞余去m国后,新年将至的某天。
顾氏集团。
总裁办公室内。
s秘书神色匆匆,抬手轻轻敲门后得到应声就进入。
“顾总,前台传来消息,说下面来了一位自称是赵管家父亲的手下,把赵管家带回了国。”
一听到“赵管家”这三个字,原本埋首于文件中的顾泷霁瞬间抬起头来,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中,仿佛结了寒霜,眸色愈发冷漠阴沉。
“把赵管家带回了国?”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是的,顾总。”s秘书微微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顾泷霁垂敛着眼皮,陷入了沉思。
虞余被她父亲的手下抓回国的?
难道是她父亲生前曾有过吩咐,要她一辈子忠诚于顾家,一旦她有丝毫的忤逆之举,她父亲留下的手下就会立刻将她纠正?
想到这里,顾泷霁微微眯起双眸,冷冷地淡声道:“放人上来。”
s秘书应声退出办公室。
......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只见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神色肃穆且恭敬。
“顾总。”男人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地喊了一声。
顾泷霁端坐在宽大而气派的办公桌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那冷峻的视线快速往男人身后扫去,见除了他再无别人,原本就紧蹙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如墨染的双眉几乎要连成一线,“赵管家呢?”
男人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物件,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悲戚,“顾总,赵管家她......”
男人欲言又止,嘴唇嗫嚅着,似乎内心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泷霁的眼神越发凌厉,直直地紧盯着男人,声音低沉而威严,宛如闷雷在耳边炸响,“说!你不是说把她带回国了吗?”
男人深吸一口气,“顾总,赵管家她......已经不在了。”说罢,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带着明显的哽咽。
“?”顾泷霁微顿,神情突然更冷漠,像是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看着他那哭泣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不在了什么意思?”
男人低下头,不敢直视顾泷霁那充满压迫力的目光,声音愈发悲切。
“赵管家她得了胃癌晚期。就在前天,她在m国跳海了......被人捞上来后已经......我去认领了她......这是她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