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余听着对方如复读机般重复的话,起身不紧不慢转身看去。
眼前是身穿黑色长裤与兜帽衫的身影。
兜帽低垂,几乎罩住头,仅露小部分脸颊,脸颊缠着绷带,绷带顺着脸部轮廓勾勒出脸庞形状。
虞余目光上移,对上他双眸。
那眸子漆黑却亮如夜空星辰,一眨不眨盯着她,眼珠里清晰倒映着虞余,身高与她相仿。
虞余微抬右手,掌心朝上,手指勾起。
血人好似察觉她的意图,不等她的手靠近,便如温顺猫咪般垂头,将下巴轻抵在她指尖。
虞余一滞,片刻后微微用力抬他下巴,问:“名字。”
刚问出口,就见他眼眸瞬间暗淡,那模样像是身世苦涩,名字成了禁忌。
虞余见状不再追问,眯眼,随意的想,随口就说:“那你就叫明明吧。”
血人明显一愣,眼眸颤动。
须臾,他像回过神的小猫般蹭蹭指尖,低声软糯道:“明明,是我。”
“你的,呢?”
“我?”虞余反问,“你想叫我什么?”
明明盯着她,眼中倒映她脸庞,歪头思索后,乖乖道:“姐姐,可以?”
虞余愣了愣,少顷,点头,“随你。”
……
此时,突兀的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虞余闻声看向门,随后抬脚朝那边走去。
明明则迈着小巧的步伐紧紧跟随。
虞余伸手转开门把,“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k。
k低垂着眼眸,并未往屋里多瞧,只是说道:“傅夫人,郁先生吩咐了,准备启程回基地。”
虞余神色淡然,微微颔首:“知道了。
*
他们缓缓走出了别墅。
明明像虞余的小尾巴般紧跟其后。
他身形单薄,脸埋在兜帽里,脑袋低垂,恨不得黏在虞余背上似的,亦步亦趋。
虞余也由着他了。
有还没上车的队员,看到虞余身后的明明时,眼中露出诧异,目光如聚光灯般打在他身上。
虞余不在意那些目光。
然而,明明却在察觉到那些探究的目光后,他那修长的两指,轻轻地、轻轻地抓住了虞余的一点点衣角。
他像是害怕自己突然的举动会惹得虞余不快,所以只敢小心翼翼地揪着那么一点点。
既希望虞余不会察觉到,又渴望能从这细微的接触中获得一丝安心。
虞余已察觉到那细微动作,却不动声色,朝郁阑卿的车走去。
因为有了小尾巴,她不打算和郁阑卿同车了。
她轻开车门,看到后座的郁阑卿。
郁阑卿静静坐着,灰蓝色眸子透着温和疏离。
虞余微微弯腰,低声说:“舅舅,返程我不和你坐一辆车了。”说完便要关门。
郁阑卿缓缓转头,虽然看不见,但敏锐感知到虞余身后的陌生气息,就浅声询问她:“他是谁?”
“就一个受伤的人,我已经给他治疗了。”
郁阑卿早就察觉到她异能等级的异样了。
即便他知道,这人连他自己身边最高级的治愈系异能者都救不了,而她却能做到,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从未想过隐藏实力,更没打算装逼。
若别人觉得她弱,那她便弱;若别人察觉到她强,那她便强。
郁阑卿听闻后,并未多询问虞余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让k带你们去找空车坐。”
虞余轻声应下。
k来到虞余身旁,说:“傅夫人,请跟我来。”
虞余向郁阑卿简单说了句先走,便跟上了k。
明明依旧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虞余,他低垂着头,眼睛盯着虞余的后脚跟,那模样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小鹌鹑,生怕自己跟得太紧会踩到她。
当他们经过一辆车旁时,明明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怯怯地微撇了下头,侧眸看去。
刹那间,他对上了旁边车辆降下车窗的后座内那双眼型圆润却目光如刀的眼睛。
明明猛地收回视线,身体瑟缩了一下。
虞余明显感觉到了明明的异样,她脚步稍顿,往后瞥了一眼明明,发现了他害怕的情绪。
她抬眼就看到了旁边后座降下的车窗里坐着的眼中泛着厉色,神情仿佛藏着一场暴风雨的蔚闷美。
蔚闷美看到虞余看过来,先是狠狠地呲了一下牙。
紧接着,他突然用力把车门打开。
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他们面前。
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盯着虞余,余光却又微微瞥向躲在虞余身后的明明,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说道:
“这是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绷带人?畏畏缩缩的样子,长了腿的自己不会走路吗?非得像个跟屁虫似的躲在别人后面?”
虞余看着蔚闷美,他眼中对明明的敌意在翻涌。
她勾唇一笑,神色缓和,不再冷言冷语,恢复了以往的调笑语气。
“妹妹,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毛病更严重了呢?”虞余声音轻飘飘却绵里藏针。
蔚闷美闻言身形一滞。
他明白虞余所指,一是他说她与傅景琛的事。
二是对她身边“来历不明”之人的质问。
“我管闲事?”蔚闷美冷笑,眉梢轻扬,“你要带不知来历或许有危害的人回基地,我不能问?”
虞余说:“你不是不能问,你是明知故问。最常见的分辨方式便是靠头发颜色来区分普通人与异能者。可我们异能者有特殊感应,你和他有吗?”
蔚闷美微微仰头,盯着虞余,对方微抬着下巴仗着比他高就睥睨他,让他很不舒服,又听见她的这种话,身子一僵。
他确实没从绷带人身上感受到异能者的气息。
僵了片刻后,他嘴角扯出嘲讽笑,眼中寒霜密布,睨视着虞余,说:“我明知故问又如何?普通人就没有危害吗,你的口味可真独特。”
指她当冷酷的傅景琛舔狗,如今又捡个半死之人。
蔚闷美向来嘴毒,今天却更甚。
他也不想这样,可酸涩情绪蔓延。
他不知自己为何烦躁,如有野兽在心底冲撞。
“我的口味独特?”虞余笑意加深,声音却冰冷,“对,像你这样的,我的口味就高攀不起。”
“我……”蔚闷美听完一时慌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可那该死的自尊心却让他拉不下脸来,那几个道歉的字就像卡在喉咙里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突然,他目光落在虞余身后。
兜帽下脸颊缠满绷带的身影,只露出一双黑眸,凝视着他,没了初次对视时的怯生生。
蔚闷美紧盯着那双眼,眉头更紧,心里涌起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来,愈发烦躁。
“你tmd看什么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声音裹挟着浓浓的不耐与暴躁。
骂完后,便瞧见虞余微微一蹙眉,眉间似有一抹不耐悄然浮现。
而在对方身后的身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不迭地收回眼神,一双手轻轻地拽着虞余的衣角,身子如同风中的落叶般微微颤栗。
“姐姐,我怕。”那怯懦的声音如小猫呜咽,传入虞余耳中。
虞余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眼神却未曾在身后的人身上停留太久,只是淡淡地低声安抚:“别怕。”
蔚闷美一听到绷带的那声“姐姐”,心中莫名地蹿起了一股无名之火,那股躁意汹涌的在他的胸腔内放肆,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竟然隐隐有催动异能的冲动,那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割了对方的舌头。
“你m的喊谁姐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可那话语中的火药味却愈发浓烈。
虞余微微侧身,却恰好挡住了蔚闷美朝明明投射而来的阴鸷目光。
“蔚闷美,他喊我姐姐关你什么事?你多管闲事也得有一个限度吧?”
蔚闷美顿时语塞,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满腔的怒火被这两句话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只是看到虞余维护对方的姿态,那股想杀人的冲动就愈发强烈。
蔚闷美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那泛滥的情绪,可还没缓过来,就见虞余带人转身离开。
他双眼紧盯着那两个身高相仿、一前一后走着的身影,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画面刺眼,让他内心烦躁不已。
回到后座,蔚闷美愈发烦躁,却找不到发泄口。
虞余和绷带人的背影如魔咒,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回想一次,都让他的情绪更糟糕。
“呯!”烦躁到极点的他朝前面轻踹一脚,虽然没全力,但也让驾驶座椅微颤。
庞枫无奈地看向后视镜里的蔚闷美,嘴角抽搐:“老大,我开车挺稳的啊,难道是我的呼吸声吵到你了?”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异样,老大下车和首领夫人交谈后,再次回到车上的低气压就很重。
蔚闷美垂头,额头抵着手掌,沉默许久后低声说:“抱歉。”声音低沉沙哑,透着疲倦。
车内死寂,半晌后,蔚闷美抬起头,问:“庞枫,如果看到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距离很近,心里莫名发闷、不快,是为什么?”
“啊?”庞枫一愣,随即瞪大了眼,他想老大难道有喜欢的人了?这种情况不就是吃醋吗?
可是,他从未见过老大和哪个异性有过接触啊。
背着他偷偷相处?这不可能吧。
自从末世后他认识了老大,他们几乎就没分开过。
等等,首领夫人不就是异性吗?
不会……应该不会吧……
可……万一呢?
“喂。”见庞枫久久没回答,蔚闷美声音阴沉。
庞枫回过神,赶忙回答:“老大,你说的这种情况,大概率是吃醋了!”
“呯!”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比之前的声音还大,但这次的声响却不是在车内。
原来是蔚闷美因为情绪剧烈波动,金系异能失控,强大的力量刹那间将车外破旧建筑仅剩的一堵墙摧毁,扬起尘土。
庞枫:“……”
这种反应……不太对劲啊。
他的那个猜想,不会真相了吧?
要是真的,老大的爱情之路将布满荆棘啊。
且不说首领夫人对首领痴心一片。
单论首领,他本就非善类。
首领即便不喜欢首领夫人,以他的性情,也绝不会容手下觊觎他的妻子。
把那些思绪都甩掉,为了避免其他车辆误以为有突发攻击情况,庞枫还降下车窗,将手伸出去摇晃并大声呐喊,示意他们不用戒备。
*
当车队缓缓驶入晨曦基地的时候,夜幕即将降临。
他们的离开已有数天之久。
虞余坐在车中,她的车就紧跟在蔚闷美他们车的后面,是第二辆。
车刚一停稳,她便下了车。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蔚闷美也下了车,目光不经意间朝着虞余的方向扫来。
然而,当两人的视线交汇的刹那,蔚闷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嘴唇紧紧一抿,旋即如受惊的小鹿般,以一种近乎狼狈的速度转身,朝着与虞余相反的方向疾步离开。
虞余就那样淡淡地看着那仓皇的背影,过了几秒,才缓缓收回目光。
这时,她看到郁阑卿也从车上下来了,于是朝着郁阑卿走去。
“舅舅,景琛今晚可能也会回来呢,我就不多打扰你了,得先回别墅了。”
郁阑卿微微颔首,脸上挂着那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像隔层薄纱,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他的声音浅浅轻柔:“嗯。”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后面的那个人,需要我吩咐手下帮他安排住处吗?”
虞余摆了摆手,“不用了,舅舅,不麻烦你这边的人了,我会安排好他的。”
郁阑卿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却依旧温和地回应:“好。”
简单道别后,虞余便带着跟在身后的明明往傅景琛的别墅走了。
郁阑卿依旧站在原地,嘴边那温和的笑意此时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钱虞余身边的那个明明,来历模糊,即便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也暂且派人盯着。”
k立刻恭敬地点头应道:“是。”
郁阑卿沉默片刻,又问:“c队郝壬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干净了吗?”
k回答得干脆利落:“干净了。”
处理郝壬和他父亲的事。
郁阑卿早在得知消息的当晚,就雷厉风行地吩咐k派遣在基地的手下,处理了郝壬的父亲。
而今晚回到基地的郝王,也只有等着被处理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