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很晚了。
萧谨言还没有回来。
我开始后悔我今天下午在萧谨言出门前咒骂他的那些话太不吉利。
惶恐不安的心情促使我抓来桌子上的白玉茶杯紧紧攥在手里。
不好的念头刚涌上心头。
窗外便传来萧谨言回来开门上楼的声音。
我起身想去查看,已看见萧谨言推开我的卧室门,直直倒在沙发上。
他双腿使不上力气,仅靠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再用力时,吐出一口黑血。
是重度中毒,濒死的表现。
萧谨言看见了我,他抬手向我。
“小月,你不要害怕。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我频频摇头,怕得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相认。
我不敢相信,仅仅是过去了五个小时的功夫。
那个平日里令我感到恐惧颤栗却也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萧谨言,却以这样虚弱,这样濒死的状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本能地选择逃避。
萧谨言却从背后抓住了我的手,并倚仗手的拉力,把我拽到他的怀里,左手抱着我的腰,右手将我的手固定住,身体压缩着我仅剩的活动空间,面对面贴着,让我不能动弹。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不禁回想起被萧谨言强迫的那个下午。
那段回忆永远刻在我的脑海,刻在我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以至于每当萧谨言对我作出类似那天下午的动作时,我都会从心底里感受到恐惧和羞辱,发自内心对他的亲密举动产生抵抗情绪。
我更加拼命地想要挣脱。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
我大喊,急得落下眼泪。
萧谨言却更加用力地控制我。
“小月。我求你不要走,让我好好看看你。”
“可是我不想看见你!我讨厌你!我恨你!”
“小月,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是我是真的有想过和你好好地在一起的。求你原谅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所以你就强迫我,让我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让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吗?”
“不是这样的,小月。其实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
“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我在萧谨言怀中哭成泪人,手不停捶打他,肆意发泄着由不堪回忆带来的负面情绪。
我曾经那么信任他,依赖他。
又如此地恐惧他,憎恨他。
我不能接受“对不起”这三个字从一向孤高自负的萧谨言的嘴里说出,更不能接受他用这样卑微的姿态,这样濒死的状态,乞求我的原谅。
复杂的情绪挤压在我心里无处发泄。
我好恨,好气,好害怕。
我词不达意,言不由衷,不停捶打他,激怒他,渴望他能像往常一样和我说话,陪着我一起痛苦。
萧谨言却一反常态地接下我每一记反抗,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当了真地听了进去,认真品味琢磨。
他张合嘴巴,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仿佛生命进入了倒数。
我害怕极了。
害怕他真的会死,害怕他马上就会对我说临终遗言。
我极力想从萧谨言怀中挣脱。
可是越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萧谨言用全身定住我,用脸颊贴着我的脸颊,鲜血贴在我的脸上,粘糊的,发烫着,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小月,你别走,别离开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我是真的快不行了。最后你能不能让我最后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就一眼。”
“孩子?什么孩子?你的孩子早已经死了!当时你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就打我,骂我,逼我吃药,我逃跑的时候跌落后山。你的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骗我!”
萧谨言崩溃大喊,抱着我的手逐渐失去力气,意识逐渐陷入混乱。
我终究是听见了我最不想听见的词。
我频频摇头,内心难受得要裂开了。
我用一个弥天大谎把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倒给萧谨言。
这些话却好像是压死萧谨言的最后一棵稻草。
萧谨言立即垂下双手,放开了我,后退着。
像茫茫大海中唯一一块浮木,离我而去。
我开始慌了,揪住萧谨言脆弱的神经线不放。
“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我的肚子,看看你的孩子还在不在?”
我把外套解开,朝萧谨言挺出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萧谨言看着我,眼中闪过犹豫,希望,惶恐,颤抖着,朝我的肚子伸出右手。
夜风吹过。
萧谨言的发梢动了几下。
他就这样定定站在那里,不动了。
曾经令我胆战心惊的萧谨言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捂住嘴巴。
怎么也没想到我今天下午咒骂萧谨言去死的反话,居然一语成谶。
明明就差一厘米的距离,他就可以摸到我的肚子,就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他就能知道我在骗他。
或许他就能获得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握住萧谨言已经冰凉的右手按在我的肚子上。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在萧谨言死去的那一刻失去了意义,化作眼泪滑落嘴角,啪嗒啪嗒落在我和萧谨言的手上。
我哽咽不成声,头也不回地离开望月亭。
这个充满了独属于我和萧谨言之间爱恨情仇纠葛回忆的山间小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