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大海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攥着马村长给他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探头躬身走进庙中。
这里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进入,呼吸间满鼻都是陈旧腐朽的气息。
大海忍不住咳嗽两声,他举高手中的油灯,打量着这昏沉的主殿。
脑中回忆起之前马村长在庙外嘱咐自己的话——
“子夜时分,你要在殿内找到一尊骷髅修罗,然后从它身上刮下一些骨粉带出来。”
“找骷髅?”
听出大海语气中带着疑惑,马村长立马问道:“你害怕骷髅?”
大海摇摇头,从小在渔村长大,死人见过太多了。相比较被鱼分食干净的骷髅来说,被水泡发的死尸才更加可怕。
让大海困惑的是,为什么马村长会用一个“找”字。
听到解释后的马村长长舒一口气,露出个精明的笑容:“需要找,是因为在进去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尊骷髅修罗呆在哪里。”
大海:“不能问最后进去的人吗?”
马村长:“不能,他很喜欢到处走动。”
“骷髅走动?”
“是啊。”马村长摸了摸大海的脑袋,放缓语气,“但是你不要怕,你是小孩子,里面的东西不会伤害你。”
“你只需要找到他,帮我刮下一指甲盖大小的骨粉,然后立刻出来。听懂了吗?”
大海点点头,他其实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听懂。但马村长日渐加重的语气,让大海聪明的知道,他不应该再继续追问了。
……
大海一边借着昏黄油灯的光线,慢慢试探着往庙中走,一边用袖子蹭了蹭鼻头。
突然!
一个沙哑、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谁让你来的?”
大海惊恐地瞪大双眼,环顾四周。
在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消瘦的老人。他看上去似乎有几百岁了,脸上全是老人斑,手中拄着一个笤帚,颤颤巍巍的走近大海。
大海咽下一口口水,回答道:“马村长让我来的。”
“呵……又是那个家伙。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老人走到大海面前,将另一只手搭在大海头上,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我,我叫大海。”
大海感觉自己头顶的手蜷缩了一下,他有些疑惑:“爷爷?”
老人笑了一声,自嘲道:“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是被人叫爷爷的年龄了啊。”
大海不知道如何接话,老人的模样基本见到他的人,都会叫爷爷吧。
压下满心的疑惑,大海试探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会到处走动的骷髅。”
“你想找他?”
大海感觉原本和蔼的老人,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就在他纠结自己要不要如实回答时,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出。
那声音如同清风拂面,懒洋洋的喊道:“大海。”
大海挺直腰板刚要应声,却听见头顶老人沙哑着声音回答:“神明大人,你怎么起来了?”
随着“嘎哒、嘎哒”的声音,一道黑影缓缓从房间深处走出。
人影真实面貌随之露出,大海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可以发出那么好听声音的人,外形竟然如此诡异可怖。
向自己走来的是一尊嶙峋的骨架。没有皮肤,没有血肉,甚至连外凸的骨头都如同被邪祟诅咒过的寒铁。
大海以前见过的骷髅都是白骨模样,只有这一尊漆黑如碳,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内里袅袅升腾……身上除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创口外,满是烈焰灼烧的恐怖痕迹。
大海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他终于知道骷髅修罗是什么意思。
随着修罗的靠近,大海周围的温度也直线上升,甚至空气都泛起层层涟漪。
修罗走近大海,又同他擦肩而过,最后停在一处关闭的窗口前。
“大海,现在是不是连你也无法打开窗户了?”
老人低垂着眉眼,恭敬回答:“对不起,神明大人。”
“对不起么?”修罗轻笑出声,他懒懒的斜靠在墙上,骨骼“嘎啦啦”的响动着,随后停留在一处。
明明修罗没有五官,大海却有种自己被盯上的感觉。他不自觉的站直身子,如同一个被点名的标兵一样。
“小孩,过来。”
大海一抖,迟疑的先看向身边的老人。老人一动不动,没有分出一丝眼神给他。
大海舔了下嘴唇,向着修罗走去。
明明修罗看起来如此可怖,但是他懒洋洋的姿势,竟然让大海产生了一丝好奇。他很想知道修罗如果有皮肤的话,会是什么模样。
“你是来找我要骨粉的吗?”
悦耳的声音将大海思绪拉回,大海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修罗微微躬下身,他周身的热浪瞬间扑向大海,近乎呢喃的声音在大海耳边响起。修罗如同哄孩子一样,不紧不慢的诱导着:“你帮我打开窗户,我给你一截骨头,如何?”
大海愣愣的抬头:“这扇窗户吗?”
“对。”
大海虽然今天第一次来到桃源乡,但也感觉到了这座古怪的庙似乎不能打开门,或者打开窗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马村长只交待了自己带骨粉出去,可没有强调不能帮忙开窗户。
大海举着油灯,他有些笨拙的挪动着庙里的凳子,然后站上去推窗户。期间修罗和老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也不帮忙。
直到纹丝不动的窗户被一点点掀开,修罗站直了身子。
他静静地看向窗外,入眼是层层叠叠的屋脊。屋脊缝隙之间,可以勉强看到一片连绵的山丘。
大海顺着修罗盯着的方向看去,他似乎看到山丘之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人。高个的是个精神抖擞、鹤发童颜的老者,矮的是个面容精致的小少年。
大海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人最后带着小少年转身离开。
身边的修罗瞬间弥漫出无法言喻的悲伤气息……
大海一动也不敢动,他的胳膊已经发酸,却依然咬牙撑着窗户。直到修罗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修罗慢慢走向黑暗深处,离开之时,他掰断了一根小指骨,扔在地上。
“小孩,把这根骨头带回去,交给让你来这里的人吧。”
“把骨头送出去后,立马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大海捡起手骨,沉默了两秒后,跪在地上对着黑暗中磕了三个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骷髅修罗,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他将手骨交给马村长,看到对方在见到骨头的瞬间,表情变得癫狂。
马村长迫不及待的直接吞下骨头。然后像是吞下了一块碳一样,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灼烧的火焰从他体内燃起,马村长疼的在地上打滚咆哮。
大海冲出屋子,向着村外跑去。
他的身后,桃源村的所有村民,竟然同一时间发生自燃。他们咆哮挣扎,却依然留不住飞速消逝的生命。
不知从谁家开始,巨大的火舌迅速蔓延,桃源乡转瞬间沦为火焰的饕餮盛宴。炽热的高温扭曲了空气,整个村庄仿若沦为阿鼻地狱。
村子正中央,宏伟的庙宇在熊熊大火下瞬间倒塌,所有的一切随着火焰化成灰烬。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桃源乡,更没有青泥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