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露又做起了梦。
她来到一片雪地里
冰霜汇聚之花扑簌簌落下,却无法让昙露感到分毫冰冷。
或者说,这是什么被烧毁后飘下的余烬。
她往前行走着,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那是一名稚嫩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袍子,倒在雪地里。
他碧绿色的双眼空洞涣散,不知看向哪里。
少女站到他前面,他也无知无觉。
而昙露也静默站立。
“……好疼。”
少年呢喃。
“他们都骗我。”
“他们都不要我。”
“我为什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话语的残尾是颤抖的呜咽。
昙露的心脏微微一颤 。
“我好想死,好疼啊……”
在昙露要碰触他的一瞬间,场景骤然变幻。
少年被绑在了架子上,浑身鲜血淋漓。
在他的影子处,有魇魔附在上面,还有的魇魔在吸取鲜血。
少年已经奄奄一息。
嘶哑而阴沉的声音出现:
“何必逃跑呢?你跑不远的,别做无谓抵抗了。”
“反正你现在暂时还死不了。”
下一刻,少年的惨叫几乎要划破昙露的耳膜。
那是……什么?
黑影让魇魔去啃噬少年的灵魂,在他的灵魂上寻找到缝隙,如附骨之蛆寄生进去。
痛。
剧痛游走在少年的四肢百骸。
而黑影分割出自己的一部分,寄生进去,再度将少年的灵魂挤压。
血泪从少年的眼眶淌下。
“还跑吗?”
少年抖着求饶:“我错了,对不起,我会听您的话……”
黑影发出狞笑:
“很好。”
黑影中有一只骨手划过少年的脸颊:
“你是现在最好的容器了。”
“为了实现我的夙愿。”
昙露胆寒地往后退,场景再度变换,是一方古老宁静的宫殿。
一名黑发女子站在长廊处,侧过脸,雪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而在她身边,也有一名黑发的青年,用极尽温柔深情的视线注视着她,还和她说什么。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不会变。”
正当昙露想要迈步过去,被一个人拉住。
“别靠近。”
“不可以靠近……别再往前了,露!”
昙露顺着乌栖时的力道往他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片黑色。
毛茸茸的乌鸦飞到昙露的掌心,紫蓝色的小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昙露:“露,你没事吧?”
昙露诧异:“乌栖时?你真的能变成乌鸦啊?”
她一直看乌栖时都是人身的样子。
“嗯……能变的。这里不是你的梦,我只能变成这样了。”
乌栖时越说越愧疚:“而且这里太奇怪了,我也飞不起来,对不起。”
“没事的啦。”
乌栖时被昙露放在了自己头顶。
“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这是给她干哪来了?
这还是教区吗?
昙露往前走,发现这片黑暗无穷无尽。
脚下也是一片水流,其中跃动着光的碎片。
昙露脚一踢,如她所料,浮出的水光有破碎的画面。
乌栖时左右摆动小脑袋:
“是记忆长河。”
“这里是……谁的梦里?”
昙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八成是来到了哈提斯的梦里。
这叫什么,做起来发狠了忘情了,结果把她丢到梦里来了?
想到哈提斯发疯纵欲的样子,昙露脸一红。
“露,你怎么了?”
乌鸦困惑低头。
“没事。”
“这里是一个人的梦吗?”
乌栖时抖抖羽毛:“这里的气息好复杂。”
“怎么说?”
“就好像是……混杂了多个人的梦。好奇怪,我从没进过这样奇怪的地方。”
“而且这里好压抑。”
乌鸦一直能听到哭声,感受到凄寒。
所以昙露又把难受的乌鸦抱到怀里:“那怎么出去呀?”
“要是醒了就好办了……总之往前走吧。看看能不能走到边界。”
乌栖时缩进昙露怀里。
昙露也只好往前走了。
“乌栖时……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继续看?”
昙露已经养成反应,一怀里有毛茸茸就要rua。
乌栖时被少女的手指第一次抚弄,他有点痒,但没抗拒她的行为。
不如说,渐渐地,他有点开心地被昙露搓扁揉圆。
“不知道……但就是要阻止你。”
像是本能。
“感觉你要是继续去窥视,会引起谁的注意。”
绝对不可以被那个人注意到。
而昙露判断出,那应该不是哈提斯的记忆。
那个女子和青年的面容看不清楚,但不是伊玛塔尔和阿舍尔。
那个女子给她的感觉也很熟悉。
在哪里见过……
“但没关系的露,我会保护你的。”
乌鸦挺胸抬头。
“谢谢乌栖时。”
昙露不自觉亲了一下乌鸦的头顶。
“嘿嘿(〃'▽'〃)。”
露亲他了。
昙露抱着乌栖时,在哈提斯的梦中继续走。
漆黑的长河中,时不时闪现过往的回忆片段。
痛苦惨烈的居多。
触目惊心。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仅仅出于天然的,对双亲的仰慕,对亲情的渴望,然后不是被抛弃,就是被彻底利用。
那声诘问再一次刺激着昙露的耳膜——“为什么在我遭受苦难的时候,您没有来救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当时并没有来到甘渊,并不知道哈提斯的存在。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又是自己的心魔。
“你什么都做不到。”
“他本来就不站在你这边,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帮他?”
昙露的心魔以近乎刻薄的苛刻审视着昙露:
“没有哈提斯,还有其他神官,他不是独一无二的。”
“废掉就废掉了。”
“他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用在其他神官身上,回报会更多吧?”
“更何况……”
——“死掉对他来说才是解脱,才是无上的慈悲。”
昙露双颊肌肉收紧,移开了目光。
她不敢对上视线。
所以她再一次选择了逃离。
昙露抱着乌鸦,也不知道走到哪里。
她又看见了哈提斯的虚幻梦影。
他怅然失神地站在那里,穿着圣子的华服,但更像是一件华丽的祭品。
这是什么时候的哈提斯?
“月神化身的国妃……真的存在吗?”
哈提斯喃喃,又自嘲:
“不存在的吧。没有人会救我,所以不存在。”
“我到底……什么时候会死呢?”
昙露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哈提斯。”
语言比思想更快一步涌出喉咙:
“你想要我救你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
哎呀这里的都是没有知觉的幻影,她问个什么劲。
少女转身走开。
而那片宛如泥塑的幻影,却在下一刻——
缓缓地向昙露的方向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