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黄昏来临之时,白日里陷入沉寂的吉原游郭逐渐苏醒过来,萩屋鸡飞狗跳的一天又开始了。
由于童磨对于化妆不感兴趣,每次给他穿衣打扮都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此时,童磨正笑嘻嘻地在前面跑,玉竹一脸崩溃地在后面追。
“虹姬小姐,请停下来啊!”
玉竹一不小心与一位游女撞了个满怀,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无奈地喊道。
“也不是不可以哦,只要你能追到我呀~”
童磨丝毫没有形象地拎着和服的下摆,头发一半散落在肩上,回头眨眼一笑的模样狡黠又迷人。
“啊啊!遣手婆婆,帮我拦住她啊!”
玉竹忙冲着站在童磨前方的一位年长女性叫道。
“虹姬,你……”
作为专门负责管理游女的遣手,本应该阻止这种荒唐滑稽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好好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家伙……
但她只是叉着腰吼了一嗓子,连手都没动,眼睁睁看着童磨从自己身旁冲过去了,差点没把她掀得原地转几圈。
呵,习惯了,根本拿虹姬没办法!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一群人都堵不住!
真不知道这家伙以前是干什么的,跑得比兔子都快,比老鼠还能乱蹿。
算了,管不了,就当没看见吧。
“哎呀,距离越来越远啦~小玉竹要加把劲儿哟!”
童磨跑下楼梯,还不忘仰着头语气欢快地说了一句。
在路过一位衣着华丽、容貌美丽的女子时,他露出纯真热情的笑容,冲着她挥了挥手。
“呀!和雪小姐今天也很漂亮呢~”
眼前的女子却皱起眉来,抱着肩膀远远让到一旁:“烦死了!”
“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蠢货一样。”她毫不留情地说。
“欸——和雪小姐说话还是这么伤人啊。”童磨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他表情委屈巴巴地说,绚丽的彩虹色眼眸也变得水汪汪的。
和雪撇过头去不看他,语气冷冷地说:“难道你不明白你很惹人讨厌吗?”
说完后,她扬着下巴走开了。
“欸!?惹人讨厌?怎么可能!”童磨抬手捂着嘴唇,一副晴天霹雳的样子。
“我从来都很讨人喜欢啊,跟我相处过的大家都可喜欢我了!”他十分确信地说。
玉竹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小玉竹,我真的会惹人讨厌吗?”童磨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咦?不会啦!”玉竹连连摆手,“虹姬小姐很可爱啊……”
虽然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怪让人伤脑筋的就是了。
但性格纯真开朗,毫不做作,从来都是天真烂漫的样子,让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起来呢。
“那和雪小姐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童磨瘪着嘴,任由玉竹牵着他的衣袖,乖乖巧巧地跟着她往回走。
“和雪小姐是振袖新造,本来是萩屋最受欢迎的花魁候选人哦。”
玉竹小声说道:“其实,在清织花魁嫁人离开后,本该是由和雪小姐取代她的位置,成为新的花魁的。”
“只不过虹姬小姐你来了……”
“哦——”童磨拖长声调,抬手比了个“耶”,“原来如此呢。”
“她是在生我的气吗?哎呀,真让人伤脑筋呢。”他佯作哀伤地说。
他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看了眼已经不再有阳光照进来的窗户,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坐在了梳妆台前。
童磨在吉原游郭也待了几天了。
唔,至于万世极乐教的事,他暂且交给别人啦。
工作了这么久了,偶尔请几天假是很正常的吧?
这段时间,他倒是了解了全套的艺伎培养课程,还见过了大大小小的接受培训的女孩子们。
游女屋会搜罗来一些容貌出色的小女孩。她们有的是落魄贵族之后,因生计被迫沦入此地,有的是家境贫寒无力养活,被卖来这里的。
她们会接受严格的教育,学习茶道花艺、诗书乐器等课程,还要学会与客人的相处之道,养成出色的气质礼仪。
童磨倒是兴致勃勃地跟着学了一些东西。
对于他而言,只要是能让他产生一点兴趣的东西,就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学会。
比如说女子跳的扇子舞,比他以前跳的少了些力量感,却更加柔美和精巧。
再比如淑女的那些繁琐的礼仪,还有保持好气质和仪态什么的,这种表演童磨向来得心应手。
还有花魁游街时的“八文字”步,虽说古古怪怪,但他也饶有兴趣地学得像模像样。
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他就把这些东西学得七七八八了。
当然,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童磨就能瞬间让自己变成没头脑,一百年也别想让他学会。
穿上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容,发髻上插着精美的簪子,一个优雅知性的大美人就新鲜出炉了。
眼看夜色还未完全降临,童磨一边随手扒拉着头上的发簪,一边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嗯!去找和雪小姐玩吧~
作为一个万人迷,他可看不得别人讨厌自己!
只要解开了对方心里的疙瘩,就能够愉快地玩耍啦~
毕竟他这么受欢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童磨来到已经变得阴暗的院落中,看见和雪正坐在池塘旁边,捂着脸肩膀一颤一颤的。
“咦?和雪小姐是在哭吗?”童磨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
和雪蓦然抬起头来,抹去眼角的泪花,凶巴巴地竖起眉来:“你过来做什么?”
“和雪小姐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看到她这副模样,童磨本能般地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语气温柔而和蔼地问。
“不管是痛苦的事,还是难过的事,都可以对我倾诉哦。”
“跟你有什么关系,走开啊!”和雪气恼地挥了挥拳头。
“没关系的,告诉我吧,我会听的。”童磨十分耐心地说,把手掌按在胸口上轻轻地说。
被他这副慈祥的模样看得不自在,和雪狠狠扭过头去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啊——果然你是因为我抢走了你成为花魁的机会,所以才哭的吗?”童磨歪了歪头,露出难过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你是专门来看我的笑话吗?”和雪感觉这家伙在嘲讽自己,气得眼圈更红了。
“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童磨上下摆了摆手。
“但是你放心哦,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啦。”他转而挂上了无忧无虑的笑容,“到时候你就能如愿成为花魁了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里哪是能轻易离开的地方。”和雪转过头来看着他。
“成为花魁后,你的花销只会更大,根本攒不下多少钱。到时候别说给自己赎身了,就是想要还清店里的欠债都做不到。”
她仰头看着头顶上那方狭小的天空:“劝你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一旦进入了这里,就别想逃出去了。”她泼冷水道。
“哎?是这样吗?”童磨一脸落寞地皱起眉来,“别说这种丧气话嘛,怪可怜的。”
“哼!”和雪一扯袖子,站起来就要离开,走到半途忽然顿住了脚步。
“等等,你该不会是被外面的男人骗了吧?”她转头盯着童磨的眼睛。
“哎?什么?”童磨一脸迷惑地歪头。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情话,蛊惑你跟着他逃跑的男人都是骗子!”和雪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
“至于那些承诺为你赎身后娶你为妾的男人……”她撇撇嘴。
“如果你看不到他的真心的话,还不如继续留在这里。”
“反正跟着那种男人出去也很难过上好日子,甚至可能变得更凄惨!”
“不如好好享受身为花魁的这几年风光,在二十八岁退休之前给自己找好退路就行了。”和雪语气不好地说。
“啊——小和雪是在担心我被人骗吗?”童磨一脸茫然地听着,然后眼睛一亮,“真可爱呢~”
“不跟你说了!”和雪脸色一黑,气咻咻地转身就走。
“哎呀哎呀,这个地方……”
童磨抬头看向夜空中悄然亮起的星辰。
“……似乎确实有点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