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有时都认为黄巾像是给曹操他们刷经验、爆装备的npc小兵,曹操在家里待了不到半个月又要出门,济南郡周围已经没有动辄上万的大股黄巾,可几千人的队伍依旧不少,趁着他们还未整合,曹操决定逐个击破。
比起之前张角带领的黄巾,经过七八年的锤炼,如今黄巾的战斗力今非昔比,但好在弱点也同样明显,那便是内部不和。
一个个都有了小心思和势力,很难再出现一个张角能将部队融合起来。
曹操自然不会等着青州兖州黄巾会合成大部队后再啃硬骨头。
曹穗来找曹操时特意提挑选了一个旁人不在的时间段,曹操意外她居然出门了,秋老虎期间曹穗懒得根本不想动弹,出门扑面而来的热浪叫她的脚生出退怯之意。
曹穗走到曹操桌案前,扫了一眼他身前粗略的舆图,笑嘻嘻道:“阿父,你此次出门计划如何对付黄巾?”
曹操轻轻瞥了她一眼,“这是军中机密。”
曹穗被拒绝也不受挫,笑容依旧不变,“我又不是询问阿父如何布兵,只是想知道阿父打算用怀柔还是严打策略。”
曹操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什么时候还弄这些弯弯绕绕来了?”
一听就知道她心里有想法。
曹穗闻言笑容都真切几分,更加灿烂,“哎呀,这不是阿父越发威严,叫女儿我难免心中忐忑嘛。”
曹操轻嗤,“忐忑?前几日你是如何在你阿母面前算计我的?”
真有威严也挡不住她那颗蠢蠢欲动坑爹的心。
曹穗不接这个话,一副“阿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装傻充愣模样。
“阿父,我前端十日在外转了转,发现许多百姓家中依旧没有田地,而济南郡周边则是出现大量的无主之地,还有一些能开荒的地也无人问津,太可惜了。”
大量的无主之地有些夸张,但一些可以开荒的地却没有说谎。
本来就不多的人口经历天灾人祸加战乱,一眼望不到头的战争更是肉眼可见人口的减退,此时只会出现地广人稀,无人种地的情况。
只不过,再如何地广人稀,田地哪怕荒废也轮不到百姓拥有。
曹操脸色沉下来,“你如何打算?”
曹穗见他没有呵止,立刻明白有戏,“黄巾说到底是百姓,所求的不过是立足之地。如今的黄巾已然不是当初,他们之中有想要一条道走到黑的,但底层的黄巾依旧过得艰苦。”
说明白点,现在的黄巾不过是弱小贫穷版的地方群雄,活不下去才狠下心加入的黄巾,可能依旧吃不饱,还背负了一个不清白的名声。
他们自然是最好鼓动的人。
曹穗接着道:“阿父是济南郡的父母官,农乃国之根本,若是阿父能将田地分给出身清白的百姓,想必阿父治下必定呈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曹操沉沉地望着她,曹穗不闪不避。
好一会儿,曹操才道:“你特意挑文若他们不在的时候和我说。”
曹穗乖巧地点头。
曹操没有黑脸也没有生气,只是突然道:“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文若吗?”
曹穗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喜欢啊,但终归我是阿父的女儿,我和阿父才永远都是一体的。”
分田这个话题实在是敏感。
曹穗倒是没有怀疑荀彧会因为看穿她的想法而对她下手,但此事最好还是找个皮糙肉厚、血条抗造的人来当主理人。
荀彧不会,不代表旁人手段有底线。
她深知曹操日后的地盘会不断扩张,这个理念若是要从一而终的贯彻到底,那么日后肯定要和人抢地。
这件事损害的可是世家大族的利益,因为他们真有地。
到时候不敢冲着曹操来使劲,但迁怒于她很简单。
曹操倒是没她想的那么长远,但也明白此事会招来多少记恨,没有想让曹穗来承担那这份危险。
而且此事由他在青州开展最好不过,当初手起刀落已经把济南的豪强世家都打服了,留下来都是听话的。
收服的黄巾又不全然都是青壮,老老实实给他种地就很好。
再说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在济南有了自己的土地,难道日后当了他的兵还能随随便便地抛弃后退吗?
他们舍不得的。
曹操轻叹一口气,“此话和我说过就算了。”
曹穗要用到曹操的时候就乖巧的不行,“阿父放心,我不过是来关心阿父出征而已,什么都没说。”
“阿父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定会成就旁人所不能成就的大业。”
既然把锅甩了出去,曹穗自然还是得夸夸曹操。
“阿父为大汉呕心沥血、抛却个人得失,将百姓放在第一位,不负朝廷不负百姓,百姓也定会将阿父放在心中,等到百年之后,定有人为阿父立碑作传。”
曹穗越说越夸张,好似曹操已经结束了乱世、恢复了汉室的荣光,曹操听着这熟悉的夸大又中听的夸赞,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摆摆手,谦虚中又带着些许意犹未尽,“莫要如此谄媚。”
曹穗义正言辞道:“我这是有感而发。”
曹操都懒得再和她贫嘴,这话他就算爱听也不可能信。
曹操领着兵马又离开了济南郡,郡内瞬间又平静下来。
曹操此次出征将地盘兵马都划分给几个部下,夏侯渊等人一个个负责一片地区,按照曹操所言的“怀柔”政策来行事。
一支支军队搜寻黄巾踪迹,运气不好碰到的直接没来得及走怀柔那一步就被暴力收编,剩下找不到的就开始宣讲。
军队里想找几个能认字的都凤毛麟角,被挑选出来宣讲的兵说话都磕磕绊绊,夏侯渊嫌弃得不行,但没得选只能作罢。
但这种士兵宣讲也有好处,大白话说的百姓都能听懂,而且也没百姓会嘲笑士兵磕巴,又不是后世憋不住笑的损友。
听到分田地,百姓哪怕再害怕都忍不住抬头盯着宣讲的士兵,眼神看得人心里都打颤。
别说百姓,就是跟着出来的士兵同样心动,按照太守的说法,他们也是济南郡出身清白的良民,更何况他们还有贡献在身,肯定少不了他们的那一份。
越想心中越是火热,恨不得立刻钻进大山里把作乱的黄巾一个个全部揪出来,然后回去济南分田地。
百姓之中有人实在抵抗不住分田地的诱惑,怯怯地问道:“军爷,如果出身清白,真的会给我们分田地吗?租税又该如何算呢?”
被问到的人一片慌乱,他知道的也没那么详尽啊,这些东西太守都还未全部商讨出来,但他心里慌并不影响面上糊弄人。
“分田是肯定的,但赋税太守还未确定,但之前哪怕是租税都是只要上交四成,剩下六成全部归农户,不用再交其它人头税。”
四成税听着没有十税一动听,但全部赋税都包含在内对百姓而言是心动的,起码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官府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税。
有人则是询问关键的地方,“身家清白是什么意思?”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士兵咳嗽两声,“自然是家中没有违背大汉律法的良民,普通人家不需要担心这些,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大家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此话一出,许多人脸上都流露出心虚和难以取舍的表情。
宣讲的士兵没有在此多逗留,一副只是例行通知还要赶往下一处的平常模样,反倒是叫原地的百姓一颗心被吊着。
留在村落的百姓聚集在一处,有的人神色焦灼。
“族老,当官的真要给我们分田地,可石头他们怎么办?”说话的妇人满面焦色,她儿子就是石头,活不下去才跟着一块当了黄巾,留下她此时恨不得把儿子拉下来。
有人则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若是当官的骗我们怎么办?到时候他们算账,石头他们岂不是要?”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曹操派出去的人到处宣扬此种思想,济南郡内荀彧和戏志才也是有条不紊地商议后面的进程,起码年底之前要拿出具体的章程,在明年春耕之前落实下去。
否则给百姓画的大饼成为空谈,必定会引起哗乱。
有人想要再端望几日,曹操也同样有的是耐心,左右着急的不是他们。
有些地方出于稳健想要到别处去打听,可济南郡几乎都在讨论此事,虽说还未彻底定下来决策,但说到分田谁不得激动。
旁人越是热火朝天地讨论,心虚忐忑的人越发坐不住。
像是石头娘便偷偷摸摸地去找石头,将消息告知他,劝说石头乖乖地脱离黄巾,否则真等到登记户口名册的人下来,他可就成为黑户没有退路了。
石头咬牙不知该如何,他自然不想继续当黄巾,本来只是本分的农户,当了黄巾也不可能一跃成大人物,依旧是最底层,只能说饿不死。
可付出的代价和他得到的东西可不对等。
石头一咬牙,决定找同村同族的人商议一块下山。
此处黄巾头领正在联系青州黑山军打算抱大腿,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就有人来报许多手下都逃走了。
小头领不可置信,“跑?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从未说过当了黄巾还有回头路的。
“大家都听说济南郡的太守要分田,许多人都心动,一开始只是零散地找不到人,后来更是几十个几十个消失,现在已经跑了将近三百多人了。”
小头领不可置信,他手下总共不过几千人,居然跑了几百人,尤其是人数还在增加,他岂不是要成为空架子?
他恼羞成怒道:“将下山的路封锁,今日起轮番值岗,每个小队少了人那就剩下的人全部受罚。”
此令一出,许多犹豫没有跟着离开的人心中的懊悔不足以道出。
黄巾跑路是没有人跑路了,但黄巾头领未曾留意底下人眼色明显不对。
一些小队住在一处都心不在焉,总归少不了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人。
“听说下山的人回去后并没有被严查。”
那是自然,曹操就是要他们乖乖地回来给他种地,对于一些村落冒出来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到曹操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一些回来的人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安安分分地不生事。
有人黑夜里甚至差点哭出来,“是啊,他们回去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们却还要在此当贼。”
“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人再开口。
“我们难道要当一辈子黄巾吗?”
……
显然,在他们说出口的时候答案已经出现了。
夏侯渊在驻地百无聊赖,然后就有亲卫来报。
“将军,外面来了上千黄巾。”
夏侯渊腾地一下站起来,不是害怕,反而充满疑惑,“上千黄巾打到营地了?”
总不至于摸到营地才被发现吧。
亲卫赶紧解释,“将军误会了,他们是来投诚的,一个个都没带武器。而且,”
说到这里,亲卫脸上透露着一股古怪,“而且,他们好像把他们老大绑了。”
夏侯渊听闻都不敢相信,领着人出帐骑马走了几里地,远远地就看到一群聚集在一处的黄巾。
他刚靠近就见一群人齐刷刷地跪下,绑得比他儿子养的猪都要紧的人就被推到中间,差点滚到他马下被踩死。
“将军,我们都是来投诚的,此人就是我们的老大。”
夏侯渊都要同情地上眼睛充血的男人了,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下场。
“你们为何投诚?”
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为首的人大胆地回答,若是胆子不大也不会组织人把老大绑了搏一条出路。
“我们听说太守要分田,不想再当黄巾贼了。”
“倒是实诚。”夏侯渊跨坐在大马上。
这些人并不都是济南郡之人,有拖家带口的,自然也有独身一人的,夏侯渊暂时先将人登记,过后再安排。
至于被绑着的倒霉蛋自然不能再留了。
死得如此窝囊也是一种运气。
有一就有二,曹操喜得大白牙凑露了出来。
登记、落户、募兵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识时务的黄巾主动来投,不识时务的自然就是被“出卖”的命。
哪怕一时能镇压,黄巾的人心却早已散了。
曹穗万万没想到阿父会如此不干人事,投诚的黄巾越来越多,军营之中的人已经没有能力安置,他直接过一段时日就派一位将军领着人回来。
每一个都好似背后有虎狼追赶一般,将人留下就立刻逃之夭夭。
曹穗和荀彧忙得脚不落地,甚至丧心病狂到只要识字就被拉来干活,黄丹红和她两位师兄都被拉过来凑数。
若不是仅剩的敬畏心,曹穗都要强拖着华佗来干活。
曹穗每次都咬牙切齿地写字:教育,教育,一定要把教育抬上桌。
哪怕是多几个识字的人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