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瞬间清醒了,从床上起身时丁氏还心疼地扶住她,曹穗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先扑到丁氏怀里拿额头抵着蹭蹭蹭。
“阿母,你怎么来兖州了?”
曹穗都怀疑她是不是做梦没醒,若不是熟悉的触感和气味,她真会觉得还在白日梦里。
丁氏抱住她,手轻轻地抚摸她披散下来的乌发,眼里都带着心疼,“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早该来了。”
天知道她在济南郡听到兖州告急的消息时有多害怕,丁氏不顾曹嵩的阻拦,执意往兖州来。
若不是进不来,丁氏不会等到曹操他们进城的第一日才进来。
曹操见到丁氏都充满惊讶,可惜还没张口,丁氏已经往曹穗的房间去了,半点没搭理身后伸出手的曹操。
曹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决定什么都不想先睡一觉。
曹穗窝在丁氏怀里也不嫌腻歪,“阿母,我是不是很勇敢?”
她还表功求夸奖上了。
丁氏忍耐下心中的担忧,还冲着她温柔地笑,“我儿当然很勇敢,阿母没见过比你还勇敢聪慧的小女郎。”
曹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甜滋滋的,她环住丁氏的腰,“阿母,让你担心了。”
丁氏没有抱怨没有发泄,见到她乖乖的睡在榻上完好的那一刹那,这段时日所有的担忧和焦心都无所谓了。
“只要你平安无事,阿母就别无所求。”
曹穗眼眶、心窝都酸酸的,热热的。
曹操终于在晚膳时享受到了丁氏的温柔以待,他也不贪心,就当做前面没发生过。
曹穗没搭理幼稚阿父的眼神,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贾诩为何会跟着一块来。
丁氏告知她这个消息时,曹穗完全意外。
毕竟贾诩是连出门都不乐意的人,居然大老远地跟着丁氏来兖州,和丁氏说的理由就是担心她。
曹穗不是刻意怀疑贾诩的真心,只是真心认为她还不到贾诩为她如此地步的程度。
很快曹穗就没功夫去想贾诩了,丁氏好不容易过来,曹穗自然想要重温和阿母同眠的时光,但曹操显然非得和她争这一时之气。
曹穗气鼓鼓道:“阿父,你多大了,我和阿母同眠的时光本就少,你为何非得在这个时候和我争?”
曹操不甘示弱,“你多大了?谁家女郎这个年纪还和阿母同榻而眠?”
曹穗可不服气,“阿母家的啊。”
她转变争取对象,和曹操犟嘴还不如先把丁氏搞定。
“阿母,我在兖州担惊受怕这么多日子,你摸摸我的脸的,都瘦了许多。”曹穗抓着丁氏的手就往她的脸上摸,还小心机地蹭蹭,“我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等到阿父阿母来,难道就不能和阿母一块睡吗?”
曹操伸手将两人分开,看着曹穗一副“你居然玩这一招”的表情。
丁氏将两个幼稚人分开,朝曹穗道:“阿母明日陪穗穗好不好?今日我还有些事想和你阿父说。”
其实若是曹穗这时候不愿意,丁氏还是会依她的。
但曹穗暂时的心理需求并没有那么严重,刚刚也不过是因为和曹操针锋相对的劲上来了。
此时对上丁氏认真的眼睛,曹穗瞬间乖巧,“阿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关系的。”
但偏偏还要在最后皮一下。
曹穗一副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的架势离开,曹操就冲着丁氏道:“阿姊你瞧瞧,现在她是越来越大胆了。”
丁氏从善如流道:“那是她和你亲近,证明孟德你这个阿父当得很好。”
曹操嘴角不受控地上扬,显然很受用,一副强压着得意却控制不住雀跃,“哪里哪里。”
夜晚,丁氏将人打发得远远得,屋内也只留下快熄灭得油灯。
丁氏躺在榻上抓住曹操的手,曹操本来躺得板板正正,察觉到她的动作转过身来,黑亮的眼眸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丁氏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和女儿很像。
不过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失笑,穗儿怕是不会乐意这种肖父。
曹操更加疑惑了。
丁氏收敛笑容,已经有明显细纹的眼尾都带着温柔,“张邈的家眷,你就打算这么拖着?”
曹操的脸一冷,这个时候还敢在他面前提张邈的人也就是丁氏了。
丁氏轻轻加重手尖的力量,“你少年时和袁绍交好,后来又遇到张邈,当年在朝廷和陈耽意气相投,现今身边又有诸位先生和武将……”
她说话不紧不慢,完全不被曹操影响,“但很可惜,他们有的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好聚好散最好,但有的时候命运捉弄人,将场面闹得十分难堪,就是要伤人的心。”
曹操静静地看着她,丁氏抽出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有人走到一半就岔路了,但有的人会和你永远走下去。”
曹操轻轻地笑出声,“阿姊这是把哄穗儿的方式用到我身上吗?”
但不得不说,肢体安抚是最有效的。
他向前挪了挪,将头埋在丁氏侧肩,传出来低沉粗哑的声音,“孟卓背叛我时,我真的恨不得让他死,可他自刎在我眼前时,心里又说不出来的空。”
“阿姊放心,我不会因为一个背叛我的人沉湎其中。”
丁氏的手依旧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不用着急,没有谁规定成为州牧就不能有坏情绪。我不是要你快点走出来,而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张邈而惩罚自己,不要因为张邈就不信任人了。”
曹操埋着头,有些迷恋上被她拍背的滋味,心情此时不算多轻快,可和那种强行压抑着表现正常,随时可能爆发的阴沉相比,已经能算雨过天晴。
曹穗第二日便先去找贾诩,万万没想到贾诩居然主动要求去找曹操。
曹穗一路上都惊奇地观察他,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贾诩依旧老神在在,见到曹操时屋子内还有许多人在。
曹操继续商讨如何援救天子的事,这次参与的主要都是有脑子的谋士。
贾诩等到众人停下来时,慢悠悠道:“在下愿意为州牧出一份力。”
曹操望着贾诩,眼神略带些纠结,曹穗观察到后心中偷笑,她知道曹操在纠结什么。
贾诩当作没见到,继续道:“在下当年和李傕等人还算有些交情,不如先回长安打探些消息。若是州牧回长安,李傕等人总归不好对付,在下若是待在长安,也能做点事让他们无法集中对付州牧。”
曹穗轻轻撇嘴,把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愧是贾诩。
曹操眼前一亮,但对贾诩和李傕的交情有所怀疑,“李傕目光短浅又残暴,先生怕是有危险。”
贾诩一点都不担心,云淡风轻道:“州牧不用担心,我不会待在李傕身边,州牧可否有话要带给陛下?”
曹操看着贾诩的眼神简直要把人溺死,可惜贾诩错开眼神。
“那就多劳烦先生了。”曹操自然要将他的难处告知天子,不是他故意拖延,是他真的没办法。
眼见着暂时的两难被贾诩解决了,曹操呼吸都轻快许多。
贾诩对曹穗的眼神无动于衷,趁着此机会开始提要求,“等下次相见就不知何时了,女公子可要记得为老夫留一坛酒。”
曹穗答应得很痛快,“那当然。”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主动勤快,但愿意干活曹穗自然不会亏待。
贾诩悠悠然地走着。
想要养老生活有质量,自然得展现出价值。
比起像郭嘉等人那般跟着军队到处打仗,这种到长安玩阴谋诡计不过是费点脑子而已。
贾诩没耽搁,简单收拾好东西便赶往长安,连护卫都只带了两个。
比起曹操得担心,贾诩入了长安简直是如鱼得水。
花了点时间和李傕叙旧,都没过当天,贾诩就被举荐到刘协身边当守宫令。
刘协还没来得及表达愤懑,贾诩便将曹操的口信带到,刘协瞬间只剩下心酸和委屈,抓着贾诩控诉他这个皇帝的憋屈。
贾诩面上配合地时不时点头,心中则是庆幸。
瞧着面前比女公子小两岁的天子,再看看他过分瘦弱的身躯,身上的龙袍居然都不合身,可以想象他过的什么日子。
等到用膳时,已经被养叼了嘴的贾诩都沉默了。
幸好他跑得快,在这别说吃好,连吃饱都是问题。
贾诩暗暗决定加快进度,才来长安一颗心便迫不及待地飞回曹穗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