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刚见到绿绮夫人的时候还挺吃惊的——这个夫人一身扎眼的大红色,刺绣等都是黑色的,其中参杂着些精致的金线,倒是一点“绿”也没见到。
若不是门子已经告知了她,这绿绮夫人是逍遥阁的掌事,凤筠恐怕会以为她定是某个镖局的当家。
不过……这着装风格……怎么看着倒挺像她师父的?
绿绮夫人年纪和她师父也差不多,看着不到四十,相貌柔美耐看,嗓门却不小,说话噼里啪啦像打算盘珠子似的,腰杆子也挺得很直,一看便是个利落人。
她一见到凤筠,便亲切地拉着她话家常,一副一见如故的热络。
凤筠刚倚着一个绣工精美的软垫坐下,绿绮边亲自给她倒茶边冲她眨了眨眼,爽朗道:“大小姐,我倒没想到,你竟这么快就来我这了。”
说完还给她抛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凤筠有点懵。
什么叫“这么快”?
绿绮是怎么判断出她何时会来的呢?
想来或许是师父曾跟她说过些什么,凤筠便也没再多想,只是笑了笑,没答话。
绿绮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抬手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下人们心领神会,立刻列队排开,将四周帘幕层层放落,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又点起一盏盏精巧的琉璃灯、绢纱灯、鎏金烛台等等,将整个房间映照出一种梦境般的光影。
香炉之中,袅袅烟气浮起,清丽的琵琶声适时奏响,仙乐婉转回荡。
伴随着乐声,两片帘帐的后面,陆续走出一个个男子,有清秀的,有英气的,有书卷气的……
衣服都薄得透光。
凤筠起初还在一种摸不清状况的迷惑之中欣赏着装潢和乐曲,后来看到这帮小倌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到。
就连站在她身后的妥妥也傻眼了。
随后她便听到她家小姐呵斥道:“看什么看!背过身去!”
妥妥这才把眼珠子收回了眼眶里,乖乖面壁去了。
凤筠一把扯住绿绮的衣袖:“姐姐,这是做什么?”
绿绮也很诧异:“怎么?你不喜欢男人?”
“那倒也不是……”凤筠深吸了一口气,“你……你先让他们把帘子拉开,我有点透不过气了。”
绿绮夫人只好又让下人把四周的帘帐重新拉开系好了。
四周重又恢复了敞亮,馥郁的熏香也疏散了不少。
凤筠终于觉得脑子能转了。她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问道:“我师父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
绿绮也压低了声音:“回大小姐,他说,你有个相好,差不多下个月就腻了,到时候让我给你安排些干净懂事的,供你挑选……所以我真没料到你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凤筠僵了半晌,愣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她想找师父要个苹果,师父却给了她个梨。
她心里总觉得不得劲,甚至还觉得浪费时间,可又明白这就是师父表达对她好的方式。
她起身走到窗边的露台处,两手撑着栏杆透了会气。
说实话,她不想找小倌。
她现在对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都有阴影了,但凡是个男的,靠她近点她都接受不了,更何况面前还站着一排,衣着暴露,还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绿绮夫人很快察觉出了她的不快,凑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难道说……这些你都不满意?你有什么具体的需求,别客气,尽管说啊。要不,我给你找两个雏……”
凤筠抬起一只手把她的嘴捂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怕的就是雏。
她的阴影就是拜上一个雏所赐。
眼看绿绮把她的手扒拉开,还要再说些什么,凤筠忙道:“姐姐,你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绿绮这才挥了挥手,让那些小倌先退下了。
确认了再无闲杂人等,凤筠终于找到机会,问起师父赐的药为何失灵一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跟绿绮谈起这个事,身后的妥妥就一直动个不停,似是身上爬了蚂蚁一般。
凤筠瞄了她一眼,她却又装作无事发生,只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绿绮久在风月场中浸淫,再加上引元告知她的一些情况,她对这味药颇为了解。
据她所说,这一对药本是苗疆的一对极为难得的蛊虫,雌蛊为蛊王,对雄蛊有操控和压制的效用。
但是蛊虫一旦寄生在人的体内,便会吸收人的气血逐渐壮大,直至将宿主五脏或大脑吞噬殆尽为止。
引元改进了这种蛊毒,趁蛊虫将死未死的时候入药,虽效用大打折扣,但对宿主的威胁也随之消失了。
他给它起名为“幽梦”,意思是服药后所产生的情愫就仿若一场幽梦一般,日出则散,杳无踪迹。
至于凤筠所描述的疑问……
绿绮打了一个寒噤:“听上去,大小姐这药不像是失灵了,倒像是颠倒了啊!”
凤筠都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呢,只听“咕咚”一声,一边的妥妥倒是先跪下来了。
“小姐,我求你了,你别告诉门主!”她的眼泪就像有个什么闸门似的,说下来就下来了。
凤筠这边厢还正思考着自己怎么可能把药下反了呢,听到妥妥的话后,她的思绪经受到了新一波的冲击。
她终于醒悟过来,起身拿颤抖的手指着妥妥:“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妥妥这才把那晚她和阿恒缠斗的时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凤筠又惊又怒,头顶都快生烟了。
“好……你说你那晚被阿恒缠着,无法脱身……我不怪你,那后来呢?我回府后那么多天,你的嘴是让针缝上了,怎么就这么严呢?哦……我明白了,若不是今日我从绿绮姐姐嘴里问出来,你还不打算说呢!”
妥妥哭道:“门主说这个药的药效是一个月,我心里便想着,假如小姐一个月都不出门,这事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吗?”她抱住凤筠的腿,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往她衣服上擦,“小姐,你最好了!你别告诉门主,他不会放过我的!”
她求了凤筠半晌,转而又去求绿绮,把绿绮吓得忙去扶她,她却又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