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紫珊都不由感慨,一个是江湖忌惮的“四象门”首领,一个是功绩显赫的王爵,如今都苟延残喘着落在她手中任她宰割,真是天道轮回,世事无常。
她气定神闲对上官巽道:“王夫,我是由衷佩服您的,您的精神毅力,智慧与武功都令我等深深折服,不过,您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也于事无补,不如乖乖妥协让自己死的舒坦些”
说着准备对着不知所措的邢萌萌来一番劝谏,但见她神情飘忽慌张,与此前判若两人,完全没有意气风发,能堪重任的样子,想起以前自己对她的敬畏忌惮,很是可笑。
她道:“王上,您也不想这样一个大好儿郎命陨于此,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我便替王夫治伤,否则……”,她从旁拿起一把大弓,张弓搭箭瞄准上官巽道:“我便将他慢慢折磨死……”
邢萌萌看看上官巽,又看看紫珊,六神无主,若在此前,她还会答应些什么,如今见到紫珊这样的行径,想着即便答应了最后也会死的很惨,邢萌萌还在犹豫,紫珊拉弓的手一松,一声弦嘣后羽箭飞出,贯穿上官巽的臂膀,上官巽吃痛的皱了皱眉。
邢萌萌回过神,吓了一跳:“你别伤害他”
“你是答应了?”,紫珊笑问道,又搭上一支箭瞄准上官巽,故意左右上下挪摆了好一会儿,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这会儿射儿好?”
邢萌萌想着左右都是死,兴许缓一缓会有办法,正要妥协,上官巽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紫珊垂下弓箭道:“原来如此,那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便没了价值”,说着一招手,黑衣士卒闻令一拥而上,对着上官巽一顿拳打脚踢。
邢萌萌急得欲上前又没胆,只在一旁干着急的跳脚,眼看着上官巽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拾起地上的剑冲上去,被黑衣士卒狠狠踹趴在地。
紫珊看着他她武功尽失的狼狈滑稽样儿,深有触动道:“所以人是不能失去高位和能力的......弱者只能被人宰割.......”
一群黑衣人解决了上官巽,转头朝邢萌萌围过来,半点武学不通的邢萌萌,还是再次拾起剑朝他们刺去,然而剑未触及对方便已被一举夺下,随之被送上一脚,身体被强大的腿力踹飞,擦着地面滚回到太极图上,晕死过去了。
“大人,她晕过去了……”
“这么不经打吗?”,紫珊疑惑着一步步的走向她,看起来也不像昏迷,眼皮底下珠子提溜转着,昏迷中的邢萌萌,仅片刻时间,却做了一个感觉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斗转星移,万物更替,沧海桑田,朝代更迭……一幕幕的画面闪过,她分不清自己是邢妱还是邢萌萌,又觉得是邢妱又是邢萌萌,脑子里涌出无数熟悉的画面,练功的,读书的,请命的,戍守边疆的,班师回朝的,逼婚上官巽的,所有感受也泉涌而来,画面的离合聚散让她的神智,感情,判断,感受……逐渐清晰,身体渐渐充入力量,等她意识清醒时,她明确了自己是谁,是邢妱,她是邢妱。
听着紫珊走向自己的声音,她心生一计,假装昏迷等她靠近,然而等声音逐渐趋近时突然止住了,想来紫珊没胆靠近自己,她继续昏迷,没想紫珊居然无礼的抬起脚尖踢了踢她道:“邢妱~醒醒,邢妱~我把王夫杀了……”,邢妱无动于衷。
紫珊蹲下来,伸手朝她的鼻子探了一下,不想邢妱突然起身,运足内力一掌打向她的心脏,紫珊反应迅速,偏了一下,没命中要害,邢妱迅速变招,一转手腕又朝她胸口打了一掌,紫珊躲闪不及,中了一掌,口吐鲜血,黑衣士卒上来将邢妱团团围住。
邢妱不慌不忙,站起身斜看她道:“紫珊,你胆子也太大了”
紫珊迅速点了两下封住穴道,奇道:“你正常了?”,她起身退出去,黑衣士卒整顿架势,还未等架势摆好,邢妱已一把勾起地上的月刀,飞身而去。
为首黑衣反应迅速抬刀砍来,被她将刀抬起,顺着刀刃滑下,稳稳抵住他的脖子,一个倒转刀柄用力一抹,为首黑衣卒的脖子立即豁开一个大口,身体直软下去,死掉了。
失去首领,黑衣士卒的阵形瞬间被打乱,邢妱在其中如入无人之境,让紫珊惊讶不已,只见一抹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移动自如,伴随着一抹抹挥洒的血迹,黑衣士卒一个个倒下,此时她就像一只在冬眠中蜷缩折节的动物,肢体得到舒展后,肆意释放自己的血性。
解决完黑衣士卒,她拿起日月刀,背起上官巽离开了,紫珊早已被她举动震慑的失魂,一下子没回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她走,想到方才她仿佛回魂一般,突然有了之前的神采光芒,即便虚弱,也有余威。
邢妱便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紫珊万分不甘也无能为力,待一切安定,风火几人突然飞身进来,几人似乎知道什么,迎面便问:“紫珊,王上呢!?”
紫珊不语,他发现地上斑斑血迹,黑衣士卒痛苦哀嚎,再看紫珊,嘴角流着血,脸上尽是恨恨的神色,不由对她产生怀疑。
焚轮道:“我刚好像听到王上的声音”
风火怒问她道:“紫珊,你刚是造反吗?”
紫珊面无愧色道:“我对王上的忠诚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不允许有人质疑污蔑我的忠心”
风逐影道:“刚王上来过了?”
紫珊一把抹去嘴角的血道:“是上官巽不允许我们带走王上,我已派人去追了”,几人将信将疑,焚轮表示自己要去找,被紫珊以桎梏城机关陷阱重重为由制止,几人也没有不依不饶。
…………………………
邢妱出去后正值天黑,天边雷电闪烁,想是远方正在下雨,保不准待会这就大雨倾盆,上官巽此时伤势严重,淋不得雨,好在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一座腐朽的门楼。
她加快脚步往门楼内去,大概半个时辰见到一座诡异的集镇,此时雷声轰鸣,能感觉到雨星落在脸上,星星点点的,有小小凉意,她没想太多,随便走进了一所还算完好的院子,刚进院子天空便沙沙沙的下起了滂沱大雨,很幸运,里面还有柴火,还有一张床,他将上官巽放在床上趴着,点燃柴火支棱了一个小灶,忙完后探了探他的额头,正烫着。
柜子里有碗,她拿了一只用雨水洗净,又等了一碗水,放在小灶上烧开。
一天没进食了,她在过来的路上打了两只山鸡野兔,丢进火里烧去羽和毛,再拿出外边去除内脏后架到火上烤,期间又去抓了十几只蟑螂给上官巽治伤。
据《药典》和《本草纲目》记载,蟑螂主治血瘀症坚,寒热,破积聚,喉咽闭,外用可治疗于金疮、外伤、溃疡、瘘管、烧伤、烫伤、褥疮之创面。
她将几只蟑螂放入开水里烫了一会,差不多时拿出门外吹温,托起上官巽喂了一整碗,剩下的蟑螂捣烂后架到火上炒干,研磨成粉末,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扶起他,将他胳膊上的羽箭剪拔出,包扎好后让他扒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慢慢剥开他的衣服查看后背的伤。
此时他的衣服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难以分离,看着伤口恶化的样子,邢妱既心疼又自责,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与伤口剥离,两道狰狞的鞭伤展现在她眼前。
这两道伤痕本该是她受着的……回想起这段时间里他对自己的保护和照顾,方知他过去的感情都是克制的,这段时间的意难平突然消散了,原来他是在意自己的。
邢妱将蟑螂粉末撒在伤口上抹匀,找不到药只能如此,以前在边关作战时,士兵遇到刀伤、蛇虫咬伤等外伤常就地取材,抓几只大蟑螂捣烂敷于创面,创面能很快愈合。
上药后缓了许久,上官巽才渐渐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她腿上,立即弹起。
“你醒了”,邢妱沉着语气问道,她本是个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转念一想是不是该表现得像邢萌萌一样,他才会温柔以待?想到这儿,她一秒变成弱小无助的小女子,含羞带怯道:“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
上官巽严肃的望着她,眼神里带着怀疑与揣测,他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邢妱道:“是风火把我们救出来的,他们说不知道紫珊的恶行”,说完赶忙岔开话题,从旁取下烧鸡掰了一条腿道:“饿了吧,先吃……”
许是邢萌萌人设过于憨傻真诚,他没有怀疑她说的话,接过她的鸡腿吃起来。一天没进食,他吃的有些急,脸上沾了一点肉沫,邢妱伸手要替他擦掉,刚要触及他的脸便被他莫名其妙又不可侵犯的眼神逼退。
“脸上……”,她平静道,上官巽意会,抬手擦了擦,邢妱柔声道:“慢慢吃,别噎着”,说着拿了碗水给他。
上官巽看着这碗水,又扫视了屋里的一切,屋里生着火,火上架着烤鸡和烤兔,火堆旁备了水,还感觉背上凉凉的,像上了药……这像邢萌萌能做的吗?他打量着对方,没看出什么来,一如既往的瑟缩。
两人填饱肚子后,雨还在下,越下越大,山风直往屋里灌,邢妱起身关上门,坐在他身前道:“你先睡吧,我睡不着……”,她故意这般说是想守夜,好让他放心休息。
上官巽把门打开,只看到漆黑一片,一道闪电掠才看清眼前是一个长满荒草的院子,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荒村”,邢妱回道,他关上门嘱咐她道:“夜里多注意一下异常动静”
“你安心睡吧”,邢妱不以为然道,上官巽虽不大放心,想着自己多留意一下,他浑身酸痛乏力,便躺回床板上眯着,担心有危险没敢熟睡,半眯半就的侧躺着,夜又恢复了它的安静,只剩风声,雨声,雷声,草木被风雨摇晃的声。
邢妱回过头,发现他的脸蛋正对着自己,眉宇因痛苦而微微皱着,她起身为他加了两件衣服,多年血雨腥风的经历让他即便伤痕累累也有拒人千里的煞气,略显苍白的嘴唇紧闭着,看起来绵绵软软的,邢妱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手心触碰他的脸,心为之一暖,她拇指摩挲着他的唇,想着这难得的温存会在他知道自己是邢妱后便没有了,不免惆怅。
屋里的火光渐渐变弱,她加了两把柴,将他身上的衣服裹紧些,想着紫珊意图败露后,必定会倾尽全力杀了自己,如今身在虎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样才脱身。
她盘腿禅坐起来调息内力,发现一层也没少,不由欣喜,只要能力还在便不是绝境,如此,只要拿回“奇门玲珑盒”里的三张帛图,召集残部与风火几人汇合,掌控桎梏城便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开始正思考怎么细化实施这些内容,身后的上官巽突然咳了两声,她不慌不忙的调整运功调息的姿势,遮掩着坐回普通姿势。
“王夫,是不是烟火太呛了”,上官巽抬起眼眸看着她眼睛,眼里尽是欲说还休的意味,假寐时他感受到她指腹的轻抚,柔柔的摩挲都是怜爱的表达,他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多不想拆穿她,多想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邢妱见他垂眸不语,又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不自觉的怜爱起来,连眼神都满是柔软温情,仿佛已经将他拥入怀中。
“怎么不睡了……”,她柔声问道。
“你呢,还睡不着吗?”,他也轻声反问道。
“害怕,睡不着”,她淡定道,语气里却无半点害怕之意,两人都沉默着,仿佛彼此已将对方看透,只是不说破,良久,她很突兀道“你能护着我,我很开心,也很意外……”
他侧过脸,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样,外面的雨停了,柴火噼啪声在安静中变得很响,他沉默着,这样的表情是对着邢妱才会有的,她已经确定对方知道她回来了,眼神里的柔情瞬间消失,变得冷漠寡淡。
“我乏了,先休息了”,说着便盘腿禅坐,闭目调息,这是内功深厚的高手在不受伤时才可以的休息方式,她也不打算装了。
上官巽翻过身面壁,不对着她,屋内火舌的影子映在墙上跳跃着,院子里的虫鸣声渐起,很静谧,上官巽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到半夜,门外突然有些动静,林子里回荡着怪鸟叫声,诡异空灵,又怆然凄泣,接着便是女人笑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门外不久便听得冥币被风刮折的声音,上官巽拿起日月刀,看了眼邢妱,见她毫无反应。
那鬼魅般的女声止在门口,上官巽将邢妱挡在身后,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打开,一条铁链朝他直穿而来,他抬刀挡开铁链,链子偏开砸到一旁的火堆,火花四散。因身受重伤,他的体力有损,行动还不怎么利索,这一挡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摇摇欲坠的站着,邢妱依然无动于衷。
这时门外一面目狰狞的女人正咧着一张血盘大口歪头瞪眼往里瞧,注意到了屋里安然打坐的邢妱,她嘻嘻哈哈笑了几声,挥铁链打向邢妱,只见邢妱抬手搅住铁链,往里一扯,女人被她扯了进来,她飞身一把锁住女人的喉咙,慢慢的加大力道,掐的女人狰狞的面容更加狰狞。
那女人像上发条的机器,嘎达嘎达抬起僵直的脖子,两只死鱼眼死死的瞪着她,眼里像浸了血,猩红可怖。
邢妱问道:“你的目标就那么明确,冲我来的?”
未等回答,上官巽一声惊喊:“阿妱!”,女人突然朝她吐出两枚细针,邢妱偏头躲开,两枚细针直钉入墙上,入了半根,她惊讶之际右手用力一掐,女人便软倒下去了。
解决了麻烦,邢妱很郁闷的坐回火堆旁,上官巽拖着羸弱的身躯往可依靠的地方挪,他身体实在太弱了,一个踉跄,身形一晃,便倒了下来,邢妱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四目相对之际,彼此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温柔起来。
“王夫……”,她无言的将他搂入怀中抱了一会儿,有些欢喜,又有些激动,这是她想念许久的人,如今就在身边,真如梦幻一般,虽然无话,却也温暖。
上官巽没有拒绝,没有给她任何反馈,好一会儿,邢妱将他扶到床上,他冷漠着脸,默默的躺下后继续背对着她。
第二日,上官巽醒来,见她负手站在门前,目光远眺,若有所思,微冷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给那凌厉的眼神添了一抹哀伤之意。
听到动静,她回头道:“王夫~我待会儿去采些草药给你治伤……”,上官巽心中有无数疑问想要问她,见她脸色凝重,想是被紫珊的事困扰便不再问。
担心她独自面对危险孤立无援,便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邢妱意味不明的揣测他一番道:“你担心我?”,上官巽撇过脸,不大高兴的沉默着。
邢妱不理会他的冷脸道:“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