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妱离开了浮屠塔,为了让龙行云对自己产生松懈和轻视,特意换了身漂亮的行头和伏花去街上逛绣线铺子,绸缎庄子,假装去琢磨别人的绣样,绣工。
这日特地来了一处有着“天下第一绣”美誉的锦绣山庄,在庄内盘桓了许久,拿了许多绣样绣品,出来后又在各处胭脂铺、首饰店、衣庄逛了许久,还到“水镜台”看了场蠢姑娘与皇亲国戚的戏,完了和女戏迷一样,捧着果蔬鲜花追着男戏子表达爱意。
这些行为都被龙行云的眼线看在眼中,又通通回报给龙行云,这都是贵女们的日常,没什么特别的。
第二日倒有些特别,彼时被坊间称为“皇城四大贵女”的杜凌然几人,居然邀请邢妱去逛街游玩。甘有宁和柳卿儿同乘一辆马车,停在永宁府,立即就被眼线盯上,两人马车装饰十分华丽华贵,几层绫罗装饰内外车厢,车盖垂珠,动起来错落有致,引得过路人翘首以望,很是张扬,不一会儿,杜凌然的马车也到了,比之两人更豪奢精美,永宁府们前一下子聚了许多围观的人。
三人一出现,就有小厮跑进府去通报。
甘有宁因为沈玉的事情和檀芷闹翻了,只能和柳卿儿这个没有主心骨的“小甜心”结伴,杜凌然是位“太极大师”,两边都不得罪,墙头草一般的存在,所以四贵组变成三贵组,三人一下马车,一碰面,就有许多牢骚要发。
杜凌然一袭华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款款且柔弱的走过来,欢喜道:“你们也在,真是太好了”
甘有宁对杜凌然委屈道:“你也来了,正好来评评理,又不是我要招惹那沈玉,檀芷迁怒我作甚”
柳卿儿道:“兴许檀芷姐姐已经忘了这事呢,我们改日去看看她?”,甘有宁被她恼着了,嗔道:“她那小气的的样儿,你还不懂她?她有那肚量”,柳卿儿闻言,委屈的嘟了嘟嘴。
杜凌然烦道:“这事儿就别提了,闹心”
甘有宁道:“檀芷一直想结交永宁少主而不得,我们若能与少主成为朋友,定能气她一气”
柳卿儿弱弱道:“少主会理我们吗?”
甘有宁走上石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此时小厮步伐已经向后花园趋近,后花园正值百花绽放,生机勃勃,邢妱坐在花坊的绣架旁,神情认真的琢磨绣架上的花样,上面画的是“比翼鸟”,见她纤纤玉指捻着针线来回穿梭,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和上官巽在机要阁的那一幕,在那一刻,她好像知道了和王权同样令人着迷的东西,连捻线的动作都变得轻柔了许多,不一会儿,一对鸳鸯便跃然于绣布上,栩栩如生。
正出神之际,小厮走进花坊拱手道:“少主,有贵客求见”,邢妱顿了一下,捻线的手停在半空问道:“是何人?”
小厮道:“是杜玄笙、甘长兴、柳若寒三位大人的千金”
邢妱对这些人还是比较了解的,比较虚,想着可以利用几人迷惑一下暗处的劲敌,便道:“把她们请进来吧,我去收拾一下”,说完径直往卧房去了。
客堂,甘有宁几人已在客堂就坐,甘有宁和柳卿儿在客堂中左瞧瞧,右看看,没瞧出什么来,甘有宁留意的是财,柳卿儿看的是稀奇,只有杜凌然坐在太师椅上撇茶叶,很有千金贵女的举止。
甘有宁虽然是礼部令书的女儿,但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在繁文缛节的环境下,反而逼得她不堪其烦,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大大咧咧起来,她撇了撇嘴,对柳卿儿小声道:“虽归为少主,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不如我们呢”
柳卿儿不明白何出此言,迷糊问道:“什么不特别?”
甘有宁拿起一旁的粉彩瓷瓶转了一圈道:“你看这瓶子,一般的成色”
杜凌然被她无礼的言语吓到,忙低声提醒道:“你小声点”,话音刚落,邢妱款款走来,热情道:“三位妹妹,怠慢了”,三人齐齐向她行礼,问候道:“少主万安”
邢妱道:“多礼了,起来吧,难得登门,都坐”,四人各自落座。
甘有宁笑道:“往常可难跨进少主的门槛,今儿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才敢拜访”
邢妱抿了一口茶,明知故问道:“檀芷郡主怎不和你们一起?”
柳卿儿忙道:“都怪那个沈玉,她两为了男人闹翻了”,甘有宁瞪她一眼:“说什么呢”
邢妱装傻充愣,半开玩笑道:“原来有宁介入别人感情啊?”,杜凌然一口茶喷出来,一阵猛咳,向几人道歉道:“失礼了”
甘有宁端起茶缓解尴尬,皮笑肉不笑道:“天降横祸,天降横祸”
邢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找我何事?”
柳卿儿道:“有宁说准备过节了,要约您一起逛花街,看戏”,三人并不抱太大希望,没想邢妱很干脆道:“好啊,现在去吗?”
甘有宁欢喜道:“只要少主答应,咱现在就去”
邢妱放下茶杯道:“我正好空闲”
杜凌然道:“马车已经备好,不如少主与我同乘一辆马车”,甘有宁白了她一眼,本来她来是找靠山的,如今倒给她捷足先登了。
邢妱道:“好”,甘有宁脑子一转道:“差点忘了,听闻少主喜欢刺绣,特地给少主带了件礼物”,说着将一旁的盒子打开,是一套绣具,上好的绣线、绣绷、锦缎、花样,邢妱笑着接过来,道了声“多谢”。
四人有说有笑的出了永宁府,邢妱上了杜凌然的马车,甘有宁继续和柳卿儿同乘一辆。
四人架着马车悠悠的到了花市。
临近年节,百姓都出来买年货,集市热闹非凡,因过于熙攘,马车驶不进,四人便下马走路,四人都是绫罗裹身,华贵非常,一钻出马车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几人在瞩目下走进花市,此时花市是一片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景象,在花间穿梭的人也是锦衣华服。
因寻常人家不会有闲钱花在非必要的事物上。
甘有宁向邢妱殷勤问道:“少主,你喜欢什么花?”
邢妱不大有兴致赏花,便道:“没有特别偏爱的”
杜凌然道:“那我们随便看看吧”,邢妱在三人的簇拥下,转了半个花市,甘有宁和柳卿儿都选了许多花卉,付了钱让店家送到府上,又为邢妱选了几盘。
三人游了半个时辰,累的不行,便建议到的“花坊水楼”吃点心。
“花坊水楼”顾名思义,是花坊、楼阁、水的结合,这所水楼名气与“风华楼”比肩,临大湖,四时能赏湖面风光,但因主营业务是茶、茶果子,又与青山玄门沾亲带故,所以不像“风华楼”般,权贵富贾如云,而是吸引文人异士,大儒、名医之类的客人,反而成了学问之所。
邢妱几人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落座,窗外烟波浩渺,湖面波光粼粼,很是赏心悦目,此时小二端来了各色茶果子,有绿豆糕、荷花酥、豌豆糕、桂花糕,样子精致好看,让人不忍下口。
邢妱环视一周,发现今日水楼里只有几桌人,其中邻桌的一男一女在下棋,男子一身黑色长袍,右手执一白子,神情凝重的盯着棋盘思考,女的则一袭白衣裙,腰封上是显眼的太极图,头上简单簪着一支黑檀游丝木簪,簪尾坠一枚太极坠饰,也十分出神的思考棋盘。
邢妱寻思,这样的标志多半是“青山玄门”的人,“青山玄门”是大周名门,多出高人,天下敬之。
男子一落子后捡拾了几颗黑子,女子立即又落一子,接着便不停的捡拾白子,男子懊恼道:“又中圈套了,这局又输了,师妹真是擅长下套,不惜舍一方棋子诱我入局,换做是我,定然是不舍的”
白衣女子道:“师兄过于着眼小处了,本想面面俱到,奈何世上本无两全之法,若想稳住大局,往往需要舍小存大”,这一言论立即引起邢妱的注意,不禁侧耳倾听。
男子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像师妹这般绝情无义,当断就断,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女子道:“着眼于大局,就不必为个体的悲痛而动容,否则就需为群体的悲痛而悔恨,无情未必真无爱,只是不得已的取舍”,男子默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开始下第二局棋,周围的人被两人的棋局谋略吸引,都好奇的聚过来观棋,甘有宁和杜凌然也围了过来。
第二局开始,两人你一子,我一子落了半盘,不一会儿便呈你争我夺的僵持之态,男子在女子这儿学会了舍小取大的要点,不再着眼小处,当舍即舍,双方绞杀的难舍难分。
一旁抱着手的男子,小声对甘有宁嘀咕道:“这位老兄学的可真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做人还得留一手……”
甘有宁道:“不是在此处学,便是在别处学,学以致用也是一种本事,这位仁兄能现学现用,不必练习实践,实在聪明”
柳卿儿纳闷的拿起点心咬了一口,囫囵道:“下棋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好吃的点心不吃”
邢妱不语,倒了四杯茶,依次放在各自的位置,没一会儿便听得围观群众一阵唏嘘,一阵惊呼,一阵感叹,一阵赞叹,终于也忍不住了前去围观。
只见棋局中黑白子互相钳制,被分成几大块僵持,女子所执黑子,被男子的白子隔断成几大领域,谁也不能扫清对方。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局平了吧”
邢妱发现她能周旋的领域还有西区和北区,且势大,但被白子隔开,男子道:“师妹,看来这局我们不相上下”
女子道:“未必”,只见她落下一子后,立即清去一片白子,使得西区领域被扩大,但于全局没什么作用,一旁观战的人看不下去了,叹道:“糊涂!黑子想要取胜,应当向中心拓展,怎将棋子落在这里,这不是南辕北辙嘛~”
黑袍男子忙又下一子围堵,女子笑笑道:“师兄,你又输了”,说着下一黑子,西北两区一下子被打通,黑子被盘活,众人才发现之前看似无用的一子竟是让黑子雄居崛起的关键,男子又落一白子,但已于事无补,黑子已成大势,在最后一枚黑子入局后,便乾坤既定。
这一局让众人看的十分过瘾,还想继续观棋,男子意兴阑珊,提起一旁的草药道:“师妹,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女子回道:“好,我酉时便回去”,男子向众人拱手作礼后离开了,众人意犹未尽的散去,留下的女子悠然独坐在棋盘边继续喝茶。
有舍不得离去的三两人,向女子作揖问道:“姑娘棋谋高绝,让我等佩服,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回敬一礼道:“小女青山玄门紫珊,多谢各位赏识”,三人惊喜道:“原来是青山玄门的人,难怪”,三人向她自我介绍一番,女子一一礼貌回应,客套几句后,几人想请女子在此吃个饭讨教棋艺,女子不堪热情,借故离开,一旁的邢妱则默默的记住了她的名字。
四人又继续在花市转了许久,直到杜凌然说有事才散了。
晚上,邢妱又从暗道,回到浮屠塔的那片林子。
夜晚的树林黑压压一片,她顺着熟悉小道慢慢走近塔前,往前一看,立即猫下身观察,只见一个黑衣人趴在门上,耳朵贴着塔门往里听声儿,他敲了下门,片刻后门开了,黑衣人急忙躲到一旁,上官巽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刚要转身关门,黑衣人立即抽出利刃向他刺来,上官巽避开回身一脚,对方灵活避开,上官巽飞身出去,两人对打起来。邢妱仔细辨别,那黑衣人的身形像那晚见过的,这是个细作,她不便现身,于是继续猫着身子观察,只见对方一身黑衣,全身包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此人武功不俗,出招凌厉狠毒,如果以本朝武官体系里的高手对比,已经是顶尖级别了,意外的是上官巽能与其打成平手。若按此前,上官巽不足以与他对战,三招之内必然殒命,而今却能打的难舍难分,可见这段时日的训练的效果显着。
两人百招过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黑衣人一心想入塔,屡屡被上官巽拦下,双方僵持不下,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上官巽灵机一动,耍了个心眼,虚晃一招飞入塔门,黑衣回身攻向上官巽,被他揽门一夹,对方立即收回招式,门顺势关上了,黑衣人见塔门已关,不再纠缠,施展轻功走了。
邢妱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动静了,便用青龙令打开塔门,此时山官巽正背对着大门,站在大殿中,看着塔顶的星曜。
“有没有受伤?”,邢妱回头问道。
“没有”,上官巽回身喜道。
“跟我来”,邢妱道。
上官巽跟着她到了地下的“机要间”,邢妱从博古架上拿出一副卷轴,挂到墙上,上面标注着皇城内所有官员居住的地方,挂好后又将“四象门”的名单递给上官巽,自己则坐在卷轴前思考姓名与官职的名单。
邢妱从架上取了一只毛笔道:“四象门单人作战能力强,部分不参与围攻皇宫,只需控制话语权重,有武装力量的官员,你看看怎么安排”,边说边在名单上打圈,龙行云、左鸿谦、柳若寒、杜玄笙、邢修、邢檀……圈到房薇时便顿住了,房薇是世间少有的武学高手,话语权重,又掌握了刑部武力,实力十分强悍,由于其职位特殊,易与人结仇,所以房府一向戒备森严,守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外出也是护卫不离身。
她又看了邢修,这也是个硬茬,府内以武学高手以家仆掩饰身份,外加明面上的护卫,至少三百人,还有邢檀的,虽然没有邢修这般,但想进入他的府宅也不容易。
上官巽见她冥思不动,难以抉择的样子,便道:“先按权重分等级,再分析其难易程度,划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制定具体计划”,邢妱闻言豁然,一下子把名权重难易分好了,龙行云、房薇、邢修、邢檀。这几位本可以分配给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但她需另外领一支入皇宫,以防局势生变,她计划让青龙跟着自己,朱雀系负责龙行云、白虎负责邢修、玄武系负责邢檀,那么房薇就无人负责了。
她不禁看向身后的上官巽,对方已经伏案沉睡,头埋在臂弯中,手中还拿着名单,看样子是累的忍不住了。
邢妱拿过外袍给他披上,衣领刚触及后背,背上的头发便落了下来,垂在他的侧脸上,邢妱伸手为他拢过来,侧脸一下子映在烛光中,让邢妱看着了迷,他的五官很好看,端方如玉,整体并不显得阴柔,是个男子气十足的美男子,是沈玉这种五大三粗的脂粉男所没有的美,这是一种属于真正男人的美。
邢妱从他手里拿出名单,又琢磨起来,不知将房薇交给上官巽是否可行。房薇的武功在武官系统里未逢敌手,早年抓捕天下闻名的一等高手樊度也是亲自擒拿,此人性格谨慎,灵活机变,是个劲敌。邢妱想着,又回望上官巽,难以抉择,一开始就接这么艰巨的任务,对他也不公平,这么有潜力的苗子,她可不想让他折在这儿了。她出神的望着他的睡容,想是如果安排他负责房薇,给他多配些优秀成员,计划足够周密,应该不会有问题,正出神中,对方突然醒来,与她四目相对,两人都尴尬的避开眼神。
上官巽道:“不小心睡着了”
邢妱道:“累了就睡会吧,进里头睡,明日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上官巽道:“你呢?”
邢妱道:“我不累”
上官巽练了一天功确实累,不客气道:“那我先去睡了”,说着走进石间,刚往床上一躺,手不禁搭到被子上,滑溜的触感,是上等的绸缎做被套,捏起来软软绵绵的,像是蚕丝绒被芯,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寒碜了,便简单的和衣而睡,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邢妱则对着皇城的地图冥思,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等她稍闲才发现上官巽冷的蜷缩在床上,眉头微微皱着,梦里,上官巽感觉自己正孤独的卧在冰河上,四野白茫茫一片,只有无边的空旷和寒冷,此时远处出现一个红点,红点慢慢靠近自己,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是邢妱,她的靠近让他觉得浑身缓和起来了,意识渐渐清醒,睁开眼正见邢妱走出石间,自己身上却裹了被子,他不禁悸动欢喜起来,接下来便再也睡不着,不一会儿,却见邢妱坐在案桌旁托着额睡着了。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于是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横抱起来,邢妱在他过来时便已感知他行动,心想是起来分析制定行动计划,不想他胆子那么大,竟敢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她没有立即制止,上官巽将她抱回石间,轻轻放到床上,她的面容是那么的美,让他心动频频,他伸手要摘下她的耳环珠钗,突然被她一把握住手腕。
上官巽忙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睡得舒服些”,邢妱松开手,上官巽小心翼翼着为她摘下耳环珠钗,指腹触及她的耳垂,粗粝而温暖,让她心头一暖,一种奇妙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望着他俊郎的面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突然有种羞耻的想法闪过脑中,瞬间又被她压制住了,果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大好的,她翻个身背对着他,上官巽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她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的睡过去了,上官巽整理好后便出了石间,继续谋划她的事情。
第二日醒来,案桌上整齐放着二十七份档案,上官巽已经根据官员姓名,找好他们的案卷,并拟好了执行人员,邢妱倍感意外,感叹他有些谋划的潜质。
邢妱根据他整理分配好的档案,调整了一些不妥后,开始逐份制定计划,当拿到房薇这份时,意外发现上官巽把自己安排进去了,但协助人员仅是青龙系的几位普通成员,这次新成员就不必参与了,还得防消息走漏,于是从四大系中各分出两位灵活且武功高,经验丰富的老成员组成新队。
…………………………
东城上林
又是阳光明媚,天气寒凉的早上,林遥垂头丧气的出了府门,一宿没睡,昨夜发生的事太突然,他突然就变成了反贼。
他策马回到皇城,在城楼上与百里昂换班,由于过于巧合,林遥一下子便想到他是邢妱的人,原本称兄道弟,亲密十足的两人的,此刻都自觉的礼貌疏离起来,成人的破裂不需要撕破脸,只需默默远离。
刚交接不久,邢修便上城楼来了,林遥恭敬一揖道:“卑职见过大殿下”
邢修道:“将军今日真早啊,未到时辰就来了,勤恳”
林遥道:“偶尔,殿下才是真的勤恳”
邢修谦虚回道:“本殿下是闲晃的时候比较勤恳”
林遥无话反驳,他确实时常在这儿晃悠,两人很相熟,由于沾亲带故的关系还多了些亲切,由于邢修也经常晃悠到其他地方,与别人也很相熟,这位嫡长子即便有什么想法,是拉帮结派,或是结党搞事,都不会有人觉得他不妥。
邢修拍拍他的肩膀道:“本殿下最近在东城上林的猎场猎了几只猎物,今晚请将军到场品尝,将军不要推脱呀”
林遥闻言联想到了什么,又不敢想,他后知后觉的知道这些王公贵族们此时都蠢蠢欲动着,而他的位置是达成欲望的关键。
皇子相邀,林遥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拱手道:“谢大殿下邀请,卑职一定到”
邢修道:“那本殿下就等着将军了”,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走了。
晚上,林遥如约而至,东林上林的猎场是二皇子的封地,他将其改造成猎场招揽生意,许多富人看在他二皇子的身份慕名来攀点关系,所以猎场一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林遥驱马进入猎场,场内一片安静,没有宴会惯常的嘈杂喧闹声。
林遥距离猎场庄园不远时,邢修的仆人便迎出来,领着他进入庄园,庄园很大,廊腰缦回,走了半盏茶功夫才到目的地,是一处很大的议事堂,让林遥意外的是龙行云也在,此时龙行云正负手背对着门口,高大伟岸的身材,单看背影已让人感受到他逼人的气势,邢修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拈着茶杯盖撇茶叶。
林遥拱手道:“卑职参见大殿下、丞相大人”
龙行云转身道:“林将军多礼了”,邢修忙放下茶杯,托起他,殷勤笑道:“将军来了,来来,请坐”,两人超常的客气和礼貌让林遥极不自在,林遥拘谨的坐到接近末端的位置,邢修也陪着他坐到末端。
邢修道:“将军喝茶”
林遥道:“谢大殿下赐茶”
邢修道:“将军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林遥想着他两的亲戚关系隔着挺远,可有可无,在这一天前,他挺期待靠这八辈远的关系和他套近乎,而此时他恨不得没这事儿。
想归想,林遥嘴上客气道:“承蒙殿下不弃,还记得我这微不足道的人”
邢修道:“将军过谦了,将军怎会是微不足道的人呢?将军可是国之重器”
林遥听着“国之重器”四字很不是滋味,他是普通人,与普通人一样蝇营狗苟,并不想多伟大。
龙行云也坐下道:“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请将军来,是为了求将军一件事,如今陛下龙体欠安,随时殡天,大势一片浮动,众臣都想择明主而事,大殿下英明神武,乃众望所归,将军与大殿下又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自己人自然是要捧自己人的,将军可愿协助大皇子荣登帝位?”
话问的客气,但林遥知道由不得他选,他犹豫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邢修不紧不慢道:“将军觉得,将军不答应能活着走出这里?”,说着暗处的杀手突然走出来,林遥话锋一转,问道:“二殿下可有具体计划,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邢修道:“举国松懈时发动宫变,到时候知会你,你到时只需开城门放行即可”,林遥道:“我可有什么好处?”
邢修道:“定不会亏待将军,将军尽管放心”
林遥憋闷的“嗯”了一声,说着两人便开始给他安排接下来的事,一直到半夜才离开。
林遥当夜便没有在上林猎场留宿,驱马奔腾出了猎场,进入密林大道,午夜时分,大道一片漆黑,他举着火把一路奔驰,当进入深处时,忽然感觉背脊一阵寒凉,他忙勒停骏马,环顾四周,果不其然,树后走出两个人,是邢妱和百里昂。
邢妱微微笑道:“林将军,这么晚了在忙什么?”
林遥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回少主,卑职受大皇子之邀,前去赴宴”
邢妱早知道邢修不会安安分分,问道:“不是寻常宴会吧?”
林遥马屁道:“少主英明”
邢妱问道:“是什么事?”
林遥道:“邢修也想谋夺皇位”
邢妱道:“可定了计划?”
林遥道:“定了”
邢妱道:“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林遥道:“没说,只说举国松懈时”,邢妱沉默着,这就难办了,难道都选在同一天,就得与他同时,或比他早,然而她转念一想,为何不利用邢修的篡夺让邢无雎的皇位更加名正言顺呢?以清除犯上作乱者,除掉反贼之名进宫,这样早晚都是有益的,念头一落,又计上心来。
邢妱笑道:“将军百忙,不如我给将军安排个帮手吧?”,林遥未回答,百里昂已经上前一步道:“林遥兄,我们又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林遥点头笑笑,心知是监视,还是感谢道:“多谢少主体恤”
邢妱道:“将军客气了,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将军了,阿昂,照顾好将军”,说着她先自顾走了。
林遥对她开始有了敬畏之心,恭敬道:“恭送少主”,目送邢妱离开后,林遥和百里昂对视一眼,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