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邢妱离开皇城时,上官巽没有去送她,对她已经心灰意冷,彻底失望了,但对家国倒是十分上心,让龚耿以区灵山的名义,向朝廷捐赠二十万两白银作军饷,一时名声大噪,获得一致好评,还意外有了民心的保护,这种保护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区灵山此前有永宁府做靠山,如今邢妱一走,区灵山便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权贵中任谁都可以无中生有找个由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预感到区灵山将会迎来一场麻烦,想着沈家家大业大,关系脉络四通八达,必有靠山,可暂时依赖沈家抵挡风雨,为了防止自己被反主为客,他需得发展自己的脉络,如何发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于是他带上先前约定好的契约来到沈府。
沈府坐落在皇城贵人区东城上林,天下大富大贵之人皆住于此,据说此地风水比肩皇城气象,而真正占足旺气的当属沈府,据说沈家当年建造此府时,请了青山玄门的高人,依照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特征,选了前有湖泊,后有靠山的点,风水名堂叫什么“水映金山”。
说是府,不如称之为城更妥当,沈家府邸占地四百亩,容纳百余座院落,千余间房屋,除了有满足生活的区域外,还是处理事务和囤积货物的点,上官巽刚到府外,便感到豪富之气便扑面而来。
与皇城的恢弘庄严不同,沈府的构造更有水乡泽国的雅意,内有亭台楼阁,屋顶更集天下样式,硬山顶、歇山顶、庑殿顶、重檐歇山顶、十字脊顶.....远远望去一片错落有致的勾心斗角,尽显造府人的豪奢和品位。
除了屋檐外,院墙上还盖了灰色的琉璃瓦,如同一条条土龙盘桓其间,让人站在府门前便感自身气势不足,虚了许多。
上官巽刚落马车,便有守门小厮殷勤迎来问候:“您就是姑娘们口中念叨的钟离公子吧?”,还未等上官巽回答,小厮便像确定了答案一般,脸上一笑道:“果然不同凡响”,说完飞也似的跑府里去了,上官巽只觉莫名其妙。
小厮前脚刚走,沈家当家人沈如圭后脚便迎了出来,笑呵呵客气道:“钟离公子大驾,有失远迎啊”
上官巽道:“沈老板客气了”,两人一番客套后并肩入府。
入府便看见一条八丈宽的主干道,道的另一旁是房屋,房梁高高挂着大红灯笼,在漆黑的窗门梁柱中格外显眼,鲜明对比却又相得益彰,让沉闷的庄重里透出了活气。
主干道上人流穿梭不息,忙忙碌碌,一派生机勃勃,从房屋的正门穿过,便见到一个小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三重檐门楼,门楼雕满了各式吉利图样,鹿鹤同春,代代富贵,精细又精致,左右连着一排百丈长的房屋做围墙,将里边的风光尽数挡下,只留下六个偏门可窥一斑。
“钟离公子,请”,沈如圭站在正门前引领,上官巽客气拱手回礼,两人穿过门楼,便见豁然开朗的四面楼阁,居中主位是明三暗五重檐楼阁,外观六层,六重檐,十字脊,居中出宝顶,格子门窗,楼与楼间犬牙交错,如异世般魔幻。
上官巽不禁赞道:“真是别具风格,赏心悦目”
沈如圭自豪道:“这是集各方建筑之精华所在,花了两千万两白银”
上官巽笑道:“那我得好好看看”
“那公子得常来了,老夫在这儿进进出出许多年还觉得看不够”,沈如圭自豪道。
上官巽朗声笑道:“一定一定”
正谈笑间,阁楼里突然走出一群花枝招展,盛装打扮的女子,放眼一量,大约有二十多个,都涌到沈如圭身边娇滴滴的喊爹爹,时不时含羞带怯的朝自己瞟来,沈如圭脸上微露难堪,不住的尬笑道:“这是我的女儿们,久闻公子美名,都想一睹风采”,上官巽又笑笑,对沈如圭得风流之名有所耳闻,叫的上名儿的,排的上号的,领到府里住下就有二十多位,剩下叫不上名儿的暗妾遍布各地。
沈如圭对女儿责备道:“都成何体统,快回去”,众女子忸怩一番,左右互视,都没有挪步的意思,其中一位身穿绿色长裙,头戴小牡丹,长相娇艳的女子娇嗔道:“爹,我们就是想见见让一代名伶丢魂落魄的男子长什么样”
一个粉衣小女应声道:“坊间都传开了……”
沈如圭虽风流天下闻,却也不想女儿们遇到与自己一样风流的男人,上官巽年纪轻轻,艳名过盛,不是良人,长又是丰神俊朗,一副招蜂引蝶的相,忙把女儿们往里赶,小声嘀咕道:“此非良人,为父以后给你们找正经人家”,众女子一听,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他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家?”
“还能有咱爹不正经?”
“爹,你怎么能骂自己不正经”
“正经能有你们?”
“你当我们很稀罕?”
“就是,没得选罢了”
沈如圭无奈一声吼道:“够了,没完没了不是?”,众女子立即噤声,趁这个空档,沈如圭忙拉着上官巽逃似的往一旁的门楼跑,看得出来他很害怕这群女儿。
上官巽不明状况道:“沈老板,我们要去哪儿?”
沈如圭道:“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谈谈,跟我走”,说着神秘兮兮的交代身旁小厮道:“老地方,端些茶点果品来,别让姑娘们看见”
“知道了,老爷”,小厮一溜儿的去了。
沈如圭七拐八绕的将他领到一处没人的院子,院子虽然不似外边热闹,车水马龙,但清净又生机勃勃,想是他的秘密地点。
两人刚落坐,小厮就端来了茶点果品,果子五颜六色,造型精致,让人食欲大振,沈如圭脸一沉,换了一副沉稳严肃的态度,打开话题道:“钟离公子,先吃点点心吧,照顾不周,还望海涵”
上官巽道:“这样就很好了,我今日带来了合作的契约,画押后,明日便可动工”,说着把契约放在桌上。
沈如圭看了眼桌上的契约,没有接,犹豫道:“商人惯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今时局不同了,我知道公子的用意,据老夫得到的消息分析,区灵山本是永宁府抽离太师油水的所在,礼部的干涉也是为管治三院一堡,如今镜花台没落,邢妱少主远赴边关,区灵山就等于置身于危险之境,我要是投进去,太师动动手指头,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把我碾死,你可不要小看这种不光彩的倾轧,老夫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血本,太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如何得罪得起”
上官巽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太急迫了,想谋划并发展出一条超越特权的道路需要时间,他明白其中的玄妙,也不为难对方,拱手道:“如此,便不打扰了,以后合适后再行合作吧”
沈如圭道:“吃了饭再走”
上官巽道:“不了,还有些事”
沈如圭又道:“邢妱少主既然能下这么一大盘棋,估摸是留有退路的,公子何不再等等看”,上官巽拱了拱手道:“多谢提醒,若能破局,再找沈老板合作了”,沈如圭见他那么有诚意,被临时毁约了也没有生气,有些过于不去,便道:“我愿意支助公子一些人力,上官巽见还有转圜的余地,便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虽然原本的计划都没有谈拢,但彼此都是欢欢喜喜的。
夜晚,上官巽坐在阁楼的阳台中,遥望山下的万家灯火,思考着怎么布局接下来的事,不知不觉月亮便升至中空,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今夜月色皎洁,云也被映的发亮,他想起和邢妱在一起时的样子,年少的悸动总是刻骨铭心的,尤其爱而不得时,上官巽端起桌上的酒一口饮尽,照行程来看,邢妱已经离皇城很远了,这一别将会是几年,或许永远。
他思绪飞的很远,被楼下传来走动的声音打断,没一会儿,锥心突然在门外道:“易阳,龚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话音刚落,锥心推开门,龚耿拱手道:“公子”
“坐下说”,上官巽从案桌下拿出一个杯子倒上茶,放在对面,龚耿不好意思道:“公子,我站着说就好”
“随你吧~”,上官巽道。
耿龚道:“今日红叶堡堡主的周博言到访,说丞相让他带话给公子,至于什么话要等见到公子再说,明日巳时他会在这里等候公子”
上官巽闻言,想了一下,便道:“我明日就在这儿等他”
第二日,周博言如约而至,带了许多奇珍异宝,上官巽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等候,两人酒过三巡,开始进入正题。
周博言直言道:“邢妱生性狡诈残暴,与其共事如同抱虎而眠,如今邢妱前往边关平乱,无暇顾及区灵山,区灵山如同失去屏障的珍宝,明枪暗箭都会接踵而来,太师求才爱才,希望公子能投入太师门下”
上官巽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周博言继续道:“太师只想拥有一半的决定权,以及一半的财力”
上官巽依旧不语,他思索着其中玄机,若按常理来说,他其实没得选,以龙行云的权势和运作,完全可以掌握全部决定权,如此做法只怕另有原因,于是道:“明明可以索要全部,为何只要一半”
周博言道:“公子,太师欣赏公子才华,才会征求公子的同意,公子不要辜负太师的美意啊,有了太师做靠山,以后谁敢找区灵山的麻烦,这叫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上官巽豁然明白,答应道:“既然这样,那就拜托太师关照了”,周博言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喜上眉梢,热情的和上官巽不停的推杯换盏,聊的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