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凡下了大狱后,刑部不能群龙无首,邢诀便让范无赦领了刑部令书之职,范无赦熬了十几年,终于出头了,一上任便烧起三把火,一连几日都在“文道清吏司”忙活,他翻阅了许多近几年的档案,挑选了一些符合邢妱要求的典型案子,里边还有许多不便公开的事件,打算拿回府中参详,整理好了再交给邢妱。
刚回到府上,见两个女子站在他府邸的墙角,他目光匆匆一瞥,感觉那女子气度不凡,定睛一看,登时吓了一跳,那不是永宁王么,只见她十分低调的站在墙角处,两鬓和两额头间垂着几缕卷刘海,回心髻盘结于额前,回心上简单的戴着两支点翠红花簪,长发从耳后垂下,有了几分活泼灵动,少了平日里经纬分明的冷漠,范无赦慌忙下车,恭敬行礼:“王上,您怎么这样子来了”,范无赦看着眼前一个少女打扮的小女子,有点别扭。
邢妱道:“起来吧,范大人多礼了”
范无赦恭敬道:“正念叨着千岁,这就来了”
“里边说”,邢妱道。不等范无赦说请,自己先行入府,范无赦赶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
邢妱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范无赦向一旁捧匣子的几位随从示意道:“按您的吩咐,所有相关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邢妱道:“好,我们合计合计”,两人边走边谈,范无赦向她陈述了档案的分类和大致内容,有涉及命案的、有颠倒黑白的、有造谣生事的……邢妱频频点头。
邢妱道:“文道清吏司没有能力解决舆论乱象的方法?”
范无赦顿住,回道:“有是有,只是兹事体大,可能引起极大动荡,许多都成了绝密,再说这是礼部自己的丑事,怎么会让其他人知道,要是记得没错,不久前礼部就被搅入一场资本绞杀的阴谋中,逼死了一个人,如今众人对此事讳莫如深,谁也不敢提”
邢妱道:“说说看”
范无赦道:“您回朝前确有一件,只是这事儿找不到证据”,两人闲庭信步,范无赦对她道:“千岁,我们到小院说”,邢妱跟着他到了一个休闲的小院子。
小院里面种了许多果蔬,果菜都长势良好,院子还专门建了一个柜台式的厨房随时供应吃食。
院子中摆了一张几人圆桌,可赏风赏月赏花。
邢妱坐下道:“还以为范大人这等地狱判官,不喜文人的趣味”
范无赦边采果子便几道:“我一向向往文人清净明朗的世界,在刑部那么多年,世间什么丑恶都见过了,内心沾染太多污浊,常感慨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那么恶劣”
邢妱也无奈的轻叹一声道:“的确也是,连紫珊这般研究阴阳,黑白的都疯魔了”
范无赦将果子洗了,摆盘放中间,邢妱拿起一颗砂糖橘问道:“方才你说礼部曾搅入一场资本绞杀的阴谋中,是怎么回事?”
范无赦道:“当时一家非常火的酒家,不管什么菜肴、茶水还是点心做的比任何一家都好吃,价格还十分便宜,一时围得水泄不通,把别家生意也抢光了,还开了十几家同一招牌的酒家,大有垄断的势头,于是这酒家的掌柜很快成为众矢之的,被竞争对手联合做了个局”
“嗯,后来呢?”,邢妱问道。
范无赦道:“当时众多竞争对手出了大价钱,与三院一堡炮制了一整套事故,污蔑这酒家给人吃馊食,掌柜曾经是杀人匪盗之类的,他们将所谓的证据分成三拨传播,每一拨与上一拨相扣,又发动许多落第书生从甚嚣尘上的谣言中寻找新的话题,进行二次加工后再散播。一时间酒家和掌柜的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每个人都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听信谣的人聚成几万人堵在衙门前闹事,逼着衙门尽快处决掌柜,封锁了酒家,衙门迫于压力便羁押了掌柜,掌柜不堪侮辱又无力辩驳,在狱中怀恨自尽,而等刑部查明前因后果后,才知道掌柜是被冤枉的,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农人,因给一个告老还乡的御厨养老,御厨便将厨艺传授与他,他便借手艺发家了,这个掌柜品行正直良善,在他手底下的人都得到很好的待遇”
邢妱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为他平反?”
范无赦道:“因为在谣言散播中,礼部就多次被裹入舆论里,失去判断力,也跟着人云亦云,让一些原本理性观望的人也确信了此事,将舆论闹得更大,礼部犯了大错,内臣又参与了此事,这事自然不能平反,牵扯太多因素……总不能向百姓通告礼部有错,所以必须一口将掌柜怨死到底,凡持不同言论的一律处理,那掌柜冤死就冤死了,他一人之死,维护了朝廷的威信,也算死得其所了,于是这事也以这样的结果尘埃落定”
邢妱听完,轻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沉的思考中,觉得这事儿是不好平反,以一人之死,维持了大局秩序的稳定,也划算了,只是那掌柜实在太可怜,想想,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
范无赦道:“千岁,您要将此事作如何处理?”
邢妱道:“此事不宜闹大,国主知道真相吗?”
范无赦道:“国主并不知情,只知道掌柜的作恶多端惹了众怒”
邢妱道:“那就好,不过……掌柜的这事儿过去后,礼部有无吸取教训,采取措施,避免重蹈覆辙?”
范无赦道:“都是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哪会追根究底,自然不了了之……加上罗君山还欠些火候,龙太师又还在监管之职上,这青鸟和红叶又是他的,这立大人倒是有心,但凭她的地位,很难将某些事情运作起来”
范无赦又道:“千岁,不是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较真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般的地位和能耐……这其中牵扯到很多人和事,比如做局的各路人,都与权贵沾亲带故,又舍得花大钱打点,谁愿意领这事儿触自己霉头”
“也是”,邢妱吃了一瓣砂糖橘赞道:“这橘子真甜,一点儿酸涩味都没有”
范无赦道:“这橘子就我们南边能种,别地儿都没有”
“也给我几棵,种我那院子”,邢妱道。
“有有,便宜的很”,范无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