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梧桐正好,白英看着阳光洒入咖啡厅,感到一阵难得的闲适。
她忽然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早晨,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了。”
冷青想起她刚才说她母亲在住院,问道:“阿姨是什么病?”
白英:“肝癌。已经晚期了。”
冷青微愣。
白英:“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是我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她这一生都很不容易。好不容易等我挣钱了,能报答她的时候,她又生病了。还是癌症。她以前经常说自己身体很好,连感冒都很少生,没想到一检查就已经是癌症晚期。”
白英说这些话时,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另一个无关之人的故事。
冷青:“对不起。”
白英淡然一笑:“没什么对不起的,托你的福,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喝一杯咖啡,聊聊天,挺好的。你看,上海的梧桐树多好看。阳光多好。”
窗外晨光慢慢铺满街道,整条街两边的梧桐树虽还茂密,但已经开始微微泛黄。
白英好奇地看着冷青:“你家里人应该很宠你吧?”
冷青喝了一口咖啡,淡道:“我比你好点,父母健在,不缺吃喝,不过我还有个龙凤胎的哥哥,我父母有点重男轻女。”
白英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冷青完全看懂她的眼神,笑笑:“我心大。家人嘛,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怎么过好自己的人生,总还是可以选的吧。仇恨,是很累的。”
白英举起咖啡杯敬了她一下,随后喝了一口。
冷青:“你呢?你们四年前就分手了,你为什么不公开你们已经分手的事情?”
白英笑起来:“你认识我们圈里的朋友?”
冷青:“……不认识,听人说的。”
白英看她别扭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你果然还是很介意的,不过正常人都会介意的。何况你们正在热恋中。这件事是我自私了,我只是为了一佳好,不想被人猜测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影响到工作室的正常运营。行,正好李老师马上就回来了,我找个机会,跟大家澄清一下。你要不在上海多留两天,我正好把你一起介绍给他们。让大家都知道,我跟李老师已经过去了。”
白英态度越是坦荡,冷青就越是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别扭的小姑娘。
无论对错,好似都矮了一截。
冷青:“你真的完全放下他了?李老师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好找。”
白英看着冷青,很正式道:“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念生。”
冷青以为她这话的意思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念生,不能同时分给两个人。
哪知……
“世界上,也只有一个白英。我承认,我这个人是很功利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可人活着,不为了自己,难道要为了别人吗?苏懈说得没错,我这个年纪能在上海立足,有自己的大房子,有自己的事业,靠的都是胡善和阿信,他们一个出钱,一个有才,才有了我发挥的舞台。说难听点,我就是在走捷径。可是,有捷径为什么不走?胡善确实挣到钱了,没有我,李念生三个字,不会有今天的含金量。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两个。胡善当年过世,我也放下了一切,陪他去了新疆,在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夏天。你知道那时候工作室有多忙吗?你知道我之前连一天假都没有请过吗?”
“一佳,对胡善和念生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可是,它是我的事业。胡善没了,我也很难过。那天是我生日,从那年之后,我就不过生日了,我只能过胡善的祭日。当然我知道,我跟念生也回不去了。我当时从新疆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事实……他能遇到你,挺好的。”
冷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呢?要是他不跟你续约,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白英想了想,又笑了笑:“爱情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我在拉萨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有点难受的。不过难受几次,也就习惯了。男人嘛,满大街都是。我有事业就够了。从这一点来说,我确实很需要念生。不过我这几年也签了几个年轻画家,好好栽培,大有可为。当然,他要是能回来,自然是锦上添花。”
冷青心境很复杂,一方面很佩服白英的境界,一个人能清醒到这种程度,要么是环境所致,要么是经历所致。
白英的人生比冷青想象中更加沉重。可转念一想,她这么清醒,那当年跟她爱的要死要活的阿信又算什么呢。
“你爱过他吗?”
白英想了想:“什么是爱?”
冷青:“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刚刚失恋,他很细心,很温柔,而且多才多艺的,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我每次叫他的名字,他都会有回应。我觉得这就是爱。”
白英只是笑笑:“如果爱只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我也是爱过他的。”
冷青:“简单?”
白英:“跟人生的无常相比,这算什么?你没有从小为钱发过愁吧?你想象不到我母亲为了帮我筹学费,挨家挨户地借钱,甚至要给乡里乡亲下跪。你也想象不到,我上大学的时候要做好几份兼职,因为我不仅要挣钱还债,还要寄钱回家给我弟弟妹妹。”
“我现在这么成功,这么有钱,可又有什么用呢,我母亲快要离开我了。我马上要成为没妈的孩子。这就是人生的无常。跟这些相比,爱,算什么。”
她说完,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几句什么,看向窗外,到路边停了一辆路虎,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男人举着手机冲她挥挥手。
白英:“我有点东西,你过来帮我拿到车里。”
她挂了电话不久,那个年轻男人下了车,走进咖啡厅。
冷青打量那人,是个很帅气的年轻人,穿一身很酷的工装服。
年轻人看见冷青朝她客气地笑了笑,有点傲娇,又问白英:“你朋友啊?”
白英:“李老师的女朋友。”
一听这话,年轻人立刻摘下墨镜,露出一脸失敬的神色,伸出手去:“李老师的女朋友?失敬失敬。李老师人没来吗?”
眼神看看四周,好似是在寻找阿信。
冷青:“……”
年轻人没见到阿信,还有些失落,抱起放在白英椅子旁的整理箱,亲了一下白英,离开时,还特意对冷青说了一句:“我叫路易斯,帮忙给李老师带个好。”
冷青看得目瞪口呆。
路易斯离开后,冷青看了一眼白英:“谁啊?”
白英:“工作室新签的画家,李念生的头号迷弟。”
冷青眯起眼睛:“那你们……”
白英:“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冷青:“所以……?”
白英一本正经:“专业词汇应该叫,潜规则。”
冷青:“………………”
白英起身,拍拍冷青的肩膀:“开玩笑的,炮友而已。”
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