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施了针。
方氏悠悠然醒来,这才看到了坐在床头的余清雷。
方氏张了张嘴,嗓音嘶哑:“你去见过你爹了?”
余清雷木然点头。
“他情况怎么样?”
“他全都知道了,威风寨的事,芙儿的事,全都......”
方氏眉头紧皱,打断他的话:“不是,我是问你父亲情况如何,精神如何?是回光返照吗?”
余清雷有些不解,问:“什么意思?”
方氏朝刘嬷嬷使了个眼神,让她在门口看着,然后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之前你父亲的身体已经好了起来,是我请的九珍观的道士作法,在家里摆阵下咒,他的身体才又不好起来的。道士说了,他拖不过这月十五,今天已经十五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余清雷瞪大双眼看着方氏,他不知她竟然做过这事:“可我刚才见父亲精神不错,似乎是好起来了。”
“不可能!”方氏手肘撑着床沿,挣扎地爬起来,摇头:“那道士很厉害的,十几年前我就请他师父做过法,只要他出手,就一定没问题,等那死老头子死了,咱们再除掉那俩小的,余家就都是我们的了。昨日那三个杀手无用,没成事,那咱们就再请三十个!三百个!你那不是还有十几万两吗,只要给银子,总有一日能除掉他们......”
眼见方氏有些执拗偏激了,余清雷出声打断了她。
“娘。爹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爹已经准备休了你,然后送你去尼姑庵养老了。”
“什么?!”方氏尖声道:“你说什么!”
“老刘头什么都招了,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了,您去尼姑庵先呆着。还说,让我以后当没有这个母亲。”
方氏怔住,往后一仰栽倒在床上。
三十年啊!
三十年!
三十年前,她满心感谢的入府,只想在府内好好做事,能吃上一口饱饭。
是什么让她变了的呢?
是她看到夫人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一个就能抵得上全村人十年的嚼用。是她看到在赏花宴上,平日里嚣张跋扈地县令夫人都要对夫人和颜悦气。是她偶然间听到老夫人说余老爷成亲十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想要给他纳妾却被拒绝时。
三十年,她伏低做小,步步为营。
她第一次下手为自己筹谋时,她夜夜睡不着,可是却成功了,她不再是奴婢,而是妾。
第二次下手时,她也很紧张,可她知道,这次只要成了,她就会成为新主子。果然,她成了,程氏死了。
第三次下手时,她就不那么紧张了,她知道只要平时隐藏得好,不会有人怀疑的。
后来,她做害人的事情时,越来越顺手,越来越自然。
她的胃口一点点大了起来。
杀嫡子,杀老爷,杀嫡女......
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只是,千算万算,坐稳主母之位才三年,就要被休。多年筹谋,功亏一篑。
终究还是自己的孽做多了,老天爷的报应来了。
余老爷原本还想把方氏叫来,问问她为何那么狠心,他们余家究竟有哪里对不住她,要如此害他全家。
可想了想,没必要了。
不想见的人,再见一眼都恶心。
“七啊,方氏那边醒了么?”
七叔答:“刚醒。”
“我原想着等我能站起来,去开祠堂,休妻,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可现在我一分钟都等不及了,你直接去通知二房、三房,我要休妻,明天一早,送她去城西的尼姑庵。”
“是。”
到了晚上,白雀去瞧了眼方氏。
方氏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憔悴又绝望。
白雀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方氏看了她一眼,撇过脸去,没有说话。
“我来找你想问一个问题,你从哪找的道士?”
方氏空洞的眼神聚了焦,头侧了过来。
“你说什么?”
“老爷的厌阵不是你弄的吗?”
方氏抿唇,唇色惨白。
白雀翘着二郎腿。
“你是不是疑惑为什么余老爷今天没死?”
“是不是疑惑为什么把余清然送进了威风寨,他还能活着出来?”
“是不是疑惑为什么赵员外明明把余芙儿带去了狮子山,为什么还能回来?”
“你告诉我那个道士是谁,我就帮你解惑。”
方氏动了动。
白雀又道:“我可以先解答你的第一个疑问,余老爷确实应该死在昨日的,可有人已经解了厌阵,他至少还能再活三五年。”
方氏抬起头来。
“他还可以活三五年?”
“是。关于厌阵的事他也知道了,否则为什么他不想见你,谁会想见一个想要自己命的毒妇呢?”
方氏追问:“是谁解的?”
白雀扬眉:“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该你告诉我了。”
方氏双手紧攥,反正现在已经注定被休,下辈子就要在尼姑庵度过了,她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是九珍观的林一道长。”
九珍观?
果然如此。
白雀又问:“十五年前,你镇压程氏的魂魄,找的是不是也是九珍观的道长?”
方氏嘴唇嗫嚅,似乎想问你怎么知道,眼神里透着恐惧。
“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
方氏自知大势已去,点头称是。
“他叫什么?”
“云峰道人。”
白雀记住了这个名字,打算回去问问冯宴之。
方氏哑着嗓子:“该你给我解答了。”
白雀指了指自己:“刚刚那三个问题,都因为我。”
然后再也没有看方氏的脸色,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