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修缓缓抬手抹掉她眼中又滑下的泪水,脸上是释然温和的笑,“阿笙,你的人生该是山野清泉,潇洒痛快,骄傲随性。”
他摇了摇头,“不该因我而自困一方,也不该因我一个将死之人跪地求饶。我如何忍心,让你为保我性命而遭天下人唾骂……”
百里沐笙微微摇头,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要嚎啕大哭,可是喉咙被堵住了,半天也发不出来声音,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涌出眼眶。
慕容修心痛难忍,单手捧着她的脸满眼都是柔情和爱意,气息弱了许多,“阿笙,不哭。”
他脑海中此刻想起百里沐笙无数个问他“慕容修,我们成亲吧,可好?”的模样。
想起她凤鸣阁窗外的掩唇一笑,她北溪城墙上的百无聊赖,金銮殿的奄奄一息,冥隐司浑身是伤还不忘嚣张的膈应东方靳……
是她桃花苑吃红豆枣泥糕腮帮子鼓的满满摇头晃脑的模样,是她嫌自己看杂记慢小鸟依人恼怒的模样,是她调戏自己笑的满脸促狭的模样……
她割腕取血替自己解毒,长街上她毫无内力与杀手厮杀,皇宫门口她策马飞驰,金銮殿御剑威慑众人,西山别院拼死一战只为给他报仇……
还有她说她是安王妃,她为了自己不惜与皇家为敌,北溪长街迎着朝阳拜天地,她欢喜的唤自己夫君……
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涌来让他心生无尽欢喜和甜蜜,同时又满是愧疚和痛心。
慕容修目光扫过她额头渗出的大片血迹,落到她那满是不舍痛心的双眸上,声音轻了许多。
“阿笙,我深负罪戾终有一死,此生负你,深感愧疚。”
“祈愿来生你我都平安顺遂,携手行遍千山万水,一起去看打铁花,去看舞龙灯,去看火壶表演……”
他说到此处突然吼间一阵翻涌,贴着百里沐笙脸颊的手猛然滑下捂住心口,嘴里涌出来的血稀稀拉拉滴在他手上。
百里沐笙浑身轻颤不止泣不成声,嘴角下撇满是委屈。
见慕容修气息逐渐微弱心里的恐慌瞬间扩散全身,好半天后才隐忍出声:“慕容修,我不要来生……”
她说着跪着往前两步,双手颤颤巍巍捧着他的脸,哽咽的声音满是控诉:“慕容修,我们说好此间事成,我们就去浪迹江湖的……”
慕容修抬手抓着她的手,脸蹭了蹭她的手掌,“阿笙,此生能得你短暂相伴……足矣,我死而无憾……阿笙,太平盛世……要靠你了……”
百里沐笙强忍住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静静的凝视着慕容修的脸。
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模糊的双眸,那眸间的不舍浓烈的让她心脏发紧,嘴边那释然的笑又让她倍感无能为力和心酸。
此时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底下众人一惊,悲痛的目光纷纷落在那瞬间宛如鹅毛密集的大雪上。
天山老人脸色略沉,伸手接住那些飘落的雪花,看着落在他掌心的雪花堆积起来,仰头看着天边翻涌的云海,似有云彩环绕一条蛟龙时轻轻叹了口气。
“九月飞雪,祥云绕龙,天降异象……”
莫不是这天道也觉得他可怜冤屈,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天上老人白袍广袖一扫,北溪城内和皇宫内被毁的建筑瞬间恢复如初,受伤的众人也仿若被灵气复苏,瞬间疲惫痛楚尽扫,一身轻松。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身上都裹了一层雪,地上的雪也积了半寸。
慕容修抬眸扫过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温情不舍的目光落到百里沐笙被雪花盖满的头上时,嘴角扯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他幽幽的满足一叹:“阿笙,今日我们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
百里沐笙感受到慕容修身上的热量正快速消散,不一会儿就凉的宛如刮来的凌冽寒风,刺的她双手不安的抖了一下。
她静静的看着慕容修逐渐毫无血色惨白的脸,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不知为何,此刻他明明就近在眼前,她脑海中慕容修的脸,却是模糊成了一个朦胧的影子。
慕容修拉下她的双手用力握着,眸中是浓浓的不舍和爱意,千言万语滚在唇齿间,只百转千回唤了一声:“阿笙……”
“啪!”
与此同时白玉剑落在了地上。
慕容修整个人宛如一阵水蓝色的清风瞬间身毁魂散,卷起地上的一层积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天山老人。
百里沐笙双手一空,双瞳隐隐震颤不止。
目光落到掉落在白玉剑上的金羽项链上,白玉剑上面的血还温热,正缓缓晕开……
她身子缓缓一沉左手缩回膝盖上,右手颤颤巍巍的朝白玉剑伸过去,还没有触碰到剑身,白玉剑就被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指尖划过积雪,冰凉刺骨。
那鲜血瞬间给积雪浸透出一条血痕,瞬间又被积雪覆盖。
陌离缓步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身来,伸手搭在她肩上,噙泪的双眸盯着百里沐笙清寒的小脸,“阿笙……”
百里沐笙捡起金羽项链握在手里,仰头迷茫的看着天空中的鹅毛大雪,干涩的双眸有些模糊。
好半天她才幽幽开口:“老姐姐,你说的对,慕容家的人都是冷心无情的……”
不然,慕容修怎么舍得扔下她,毫不犹豫赴死呢……
此时容归跑过来目光扫了一圈以各种姿势颓然坐在地上,垂眸不语满脸忧伤的众人心猛然一慌。
她没见慕容修的身影,几步走到百里沐笙身侧,目光当先落到了白玉剑上,一抹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慕容修呢?”
容归没听见有人回答,拔高了声音又质问一声:“慕容修人呢!”
其他人低垂着头,置若罔闻。
“死了。”
百里沐笙好一会儿才毫无感情的回答。
她说着缓缓仰头看着容归,见容归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面色苍白时又重复了一遍:“他死了。”
“死了?是……你,杀了他?”容归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沐笙,都来不及等她回答便咆哮质问:“你为何要杀了他?你如何下得去手啊!”
百里沐笙凄然一笑,缓缓抬手指着地上的白玉剑,红着眼眶不满的厉喝:“是他自己毫不犹豫赴死了!”
她见容归脸色瞬间煞白时颓然的放下抬起的手,垂眸喃喃而语:“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