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柏啸院里。
江氏母女三人正仔细瞧着睡梦中的婴孩,脸上挂着未消的喜色。
“荣姐儿可真胖!”吴大娘子忍不住戳了戳那张肥嘟嘟的肉脸,感慨道。
江氏立刻挡开她的手,轻声斥道:
“不能戳!戳了流口水!”
“孩子胖些好,胖些好养活,就是苦了你大嫂。”江氏想了想,又低声吩咐浣溪道,“你去告诉小厨房,给阿柔炖碗黑鱼汤,不要小鱼,要大鱼,大鱼刺少。”
浣溪无声地福了福,轻手轻脚地前去传令,刚走出去没多久又步履轻盈地折了回来。
“夫人,朱夫人来了。”
江氏笑容一顿,低声吩咐小姐妹道:
“阿莹带着阿琪去玩吧,瞧了半日也该歇一歇了。”
吴大娘子眼睛一亮,“阿娘,我想带三妹妹出去一趟,听说五湖商会新到的一批红宝......”
“去吧去吧,账记在我头上。”江氏没好气地摆摆手。
吴三娘看得直笑,“自家的店铺,什么记账不记账的,母亲这样说就是见外了。”
江氏怕朱夫人又盯上吴三娘,忙推着两人往外走,“好好好,都听你的,听你的。”
朱夫人进来时,容姐儿已经醒了,江氏正给她换着尿布。
朱夫人看得愕然,忍不住走上前道:
“江妹妹,你怎么亲自动起了手......这样的事叫下人做就是了。”
江氏替孩子垫好干净尿布,满不在乎道:
“无妨,顺手的事,我叫人带夫人先去瞧一瞧阿柔,等容姐儿收拾好了再抱去给您瞧。”
江氏说罢,浣溪便上前领着朱夫人去了内室。
内室里,朱维柔脸色尚好,此时正歪在床上端着黑鱼汤慢慢喝着。
火盆里不见一丝烟气,屋内却温暖如春。
床边,吴宗珏满脸的傻笑,不错眼地盯着他媳妇,见她抿了半天吐出半根鱼刺,忙伸出手去接。
朱夫人险些被这一幕惊瞎了眼睛:
“阿珏!你......”
这边朱夫人刚喊出声,那边吴宗珏已经将鱼刺接在手里了。
夫妻俩闻声转头,见是朱夫人,忙齐声向她问好。
朱夫人压下忧心忡忡,勉强换上笑脸,道:
“阿珏今日不当值?”
吴宗珏深感奇怪,当值不当值又如何,媳妇生孩子他身为人夫自然要回家。
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当值,不过小婿已向上峰告假了,岳母莫担忧。”
这下朱夫人彻底不高兴了,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吴宗珏:
“阿珏,我方才进来时见你家姐儿醒了在哭,你不去瞧瞧?”
不等吴宗珏反应,朱维柔先心疼上了,忙推了吴宗珏一把示意他快去瞧瞧。
吴宗珏只有更心疼闺女的份儿,立刻一个弹跳从床边起身,呼啸着从朱夫人蹿了出去。
朱夫人:......
见他离开,朱夫人也不顾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变脸一般走到女儿床前,一张口便是斥责:
“阿柔,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事?!”
朱维柔一愣,忙放下汤碗疑惑道:“阿娘,我没有......”
“没有?”朱夫人的音调微扬,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气,“肚子不争气便罢了,怎么孩子一生下来就丢给了婆母?你这里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听到那句肚子不争气,朱维柔脸色发白,强忍下心痛替自己辩驳:
“不是这样的,阿娘你听我说,我.......”
“你还有脸说!”朱夫人气冲冲地打断女儿的话,她在旁人面前唯唯诺诺,可不代表在自个儿女儿面前也如此。
“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竟还让夫婿伺候你!”
“若是阿珏不接,怎么,你还能把那鱼刺给咽了?!不是我说你,阿柔,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男人伺候女人......说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儿?”
“你给我记清楚,等会儿就把你闺女接回来,找乳母喂养,你好好坐月子,养好了赶紧再给你闺女添个弟弟,这女人啊,到什么时候都得靠着男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就从子,这道理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牢!”
朱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既不看场合也不注意音量,完全没留意满屋子的下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朱维柔半张着嘴,在她娘不住口的埋怨中,一颗心几乎好似被生生摘了下来。
吴宗珏抱着闺女回来时,朱夫人还在啰嗦着‘不识大体’的女儿。
“......头一回是闺女人家还能容忍,若下一胎还是闺女,你且瞧着,阿珏必定是要纳妾的!”
吴宗珏听到这话,眉头挑得老高,又见媳妇一张俏脸发白,忙冲上去叫道:
“岳母说的什么话!我这辈子也不纳妾,阿柔,你别听岳母胡说!”
朱夫人刚要说话,余光瞟见吴宗珏怀中的女婴,立刻又瞪着女儿训道:
“他一个大男人,你怎么能让他抱孩子?还有,月子里的女人不吉利,你应该懂事些,和阿珏分房才是......”
不是你说容姐儿哭了叫阿珏去瞧的么?怎么又怪起了她?
朱维柔委屈得眼眶通红,还没出声,眼泪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吴宗珏见媳妇落泪,吓得倒吸着冷气安慰道:
“不能哭,阿娘说坐月子不能哭,好阿柔,仔细哭坏了眼睛!”
朱夫人再要说话时,江氏来了,一眼看到朱维柔通红的眼睛,江氏脸色一沉,回回这个朱夫人一来,府里总会出些幺蛾子!
当下江氏便面色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大奶奶累了,送朱夫人回府。”
朱夫人转身,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江妹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赶我走?”
见江氏目光不善,浣溪与浣衣迅速上前,朝朱夫人比了个请的姿势,可把朱夫人给气坏了。
她字字珠玑,都是为了吴府好,江氏身为当家主母,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
朱夫人气愤地看向女儿,朱维柔却将脸转向了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