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卫氏便步履匆忙地赶来了,虽然衣衫齐整却青丝未绾,一看就知道是匆匆起床尚未来得及修饰形容。
卫氏朝崔女官颔首示意,崔女官回以半礼,冷脸稍缓。
“昨日凤仪殿的人一来,我立刻就派人来了榴园知会殿下,不料竟会出了这样的岔子!”卫氏紧蹙着秀眉,将目光投向朱十一娘率先发难道,“十一妹妹,昨日殿下身负要事,你怎能让殿下饮酒?还......唉!”
朱十一娘捂着脸,躲在四皇子身后呜呜辩解道:
“我没,不是,是殿下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皇子来不及替她顺气,急忙下榻趿拉着鞋履,道:
“别怪十一娘,本宫这就去见父皇!”
崔女官再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飓风刮远的四皇子,也只能强咽下冲到嘴边的话。
四皇子凭着一口气直冲到御书房门前,倒把准备朝里送参茶的齐大伴给吓了一跳。
“殿下您这是?”
四皇子喘着气,也顾不得避嫌了,拉着齐大伴低声问道:
“齐,齐公公,父皇,父皇......在不在里头?”
齐大伴忙点了点头,“在呢,官家正......哎?殿下!”
四皇子推开御书房的门,刚喊了一声“父皇”,视线就撞上了泰宁帝那略显阴沉的目光。
被心急催糊涂的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四皇子瞬间清醒了,一股冷气从脚升到头,在泰宁帝半是疑惑半是不悦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泰宁帝:......
“什么事慌成这样?”
四皇子伏在地上,一边极力喘匀气,一边结结巴巴道:
“儿臣,儿臣有事回禀......”
这孩子,真是从小莽撞到大!
泰宁帝端起齐大伴递来的参茶,慢慢抿了一口,目光移回到手中的折子上,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何事?”
四皇子咽了口口水,眼睛上瞟,打量着泰宁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儿臣年岁不小了,至今未有嫡子,父皇......呃,父皇没有皇孙承欢膝下,都是儿臣的不是,故而......”
“怎么能说都是你的错。”泰宁帝合上折子,叹了口气打断道,“朕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老六和老八连媳妇都没娶!真是......少操一点心都不行!”
四皇子半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呆愣,他是不明白,这好好的话题怎么就忽然偏到弟弟们头上去了?
泰宁帝放下折子,重新望向四皇子,道:
“你先起来。”
四皇子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撩起下摆,慢慢起身后下意识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
泰宁帝见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
“瞧瞧你那副德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叫堂堂皇子急成这样!等会儿去书房后头梳洗一番,朕还有差事要吩咐你。”
差事?
四皇子一喜,自闹出金翼公主那件事后,父皇已经许久没亲自给他派差事了!
他不受重用的这段时日,自然是老六常常替父皇行事,四皇子想着屡受褒奖的六弟,心里咕嘟嘟地冒着酸水。
要不是他犯了错,能轮得着他个做弟弟的出风头?
泰宁帝可不管他在想什么,招招手示意齐大伴将新拟的圣旨捧给四皇子。
四皇子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展开细瞧,只片刻就被圣旨上的内容给惊了个目瞪口呆。
泰宁帝恍若未察,老脸上犹带着几分真心的欣慰,笑道:
“你身为皇子之首,这份儿差事非你莫属,由你亲自去吴府宣旨,也算是朕赏给吴守忠的脸面......”
迎着泰宁帝含笑的目光,四皇子一张脸青白得可怕,嘴巴几张几合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好不容易挑中的侧妃,只因晚了一步,就成了老八的正妃?!
泰宁帝收起笑容,拧眉关切道:
“老四,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忽然这样差?齐伦,宣太医......”
“不,不必了。”四皇子已经昏沌了,他现在只想立刻去凤仪殿,问问母后,到底该怎么办!
若是老八娶了吴三娘子,那吴江庄许四家以及四海商会岂不都成了老八的势力?!
老八有父皇的偏宠,再有了这几方势力,那太子之位于他简直如囊中之物!
到时候,他也好,母后也好,统统都是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
四皇子的脸色几乎白成墙壁,在泰宁帝不解的目光以及齐大伴震惊的注视下,带着圣旨就冲出了御书房。
“哎,殿下!殿下,圣旨!”
齐大伴的呼唤被四皇子抛在了身后。
凤仪殿里。
崔女官刚向主子交代完毕,就见到四皇子顶着满头凌乱的发丝,腋下还携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如踩了风火轮一般直冲进来。
带起的一阵风逼得崔皇后连连咳嗽,可四皇子却恍若未见,麻溜地跪在崔皇后脚边,急速道:
“母后,母后救我,我,父皇,他,老八要要......吴三娘子!”
崔皇后此时才看清他腋下夹着的竟是一张圣旨!
顾不得避嫌,崔皇后听到那句老八和吴三娘子,立刻夺了圣旨展开去瞧。
半晌后,消瘦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异红,崔皇后弯下腰咳得歇斯底里,一声接一声几乎将肺都咳了出来。
四皇子耐着性子等她咳完,正要说话,却见崔皇后手中的圣旨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丝血色。
四皇子大惊失色:
“母后!您,来人,宣太医,宣太医!”
母后不能出事!
四皇子心里慌成一片,他还没成事!他还需要母后的帮扶!
没有她,他怎么办!
“无妨。”崔皇后咳出鲜血,反而气顺了些,看到四皇子脸上的惊慌失色,耐着性子安慰道,“老毛病了,不打紧,你不要怕。”
四皇子见她脸色慢慢恢复如初,悬着的心咚的一声落回了腹中。
崔皇后用帕子拭了拭那抹明黄上的血色,却还是留下了一丝残红。
随手将圣旨丢在一旁,崔皇后接过玉杯略漱了漱口,才在四皇子那焦急的目光中慢慢道:
“得之你命,不得......也是命!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