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礼单可苦了程二姑,她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足足喝了大半杯水,才去卧室门口,说着喜庆话,把夏眠请了出来。
屋里肃静冷清,屋外喜气热闹,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夏眠心境也截然不同,从忐忑焦灼到激动兴奋,从愁眉苦脸到神采飞扬,坐过山车一般,紧张的手心都湿了。
他低头望去,客厅中央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礼单、毛笔、砚台等物件,八仙桌前,周凭川穿着他选的西装临窗而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大尾巴狼,就会在外面耍帅,夏眠心想。
“下楼吧,凭川等着你呢。”
程二姑唤了声,把夏眠引到八仙桌前,站到周凭川旁边。
佣人端来红色碗勺:“吃汤圆喽!”
“小两口吃汤圆,以后一辈子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程二姑笑着把红碗递给新人,周凭川接过,吃了一颗。
轮到夏眠,夏眠有些难为情,没领证呢,怎么叫上“小两口”啦?
他正纠结着,就感觉勺子抵到了自己唇边。
周凭川竟亲自舀来喂给他。
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小孩子,喂什么喂?夏眠斜睨他一眼,眼角眉梢尽是嗔意。
周凭川本来想直接撬开他嘴巴的,临门一脚,手软了,耐心等夏眠用七分优雅三分做作的姿态吃了下去。
下个环节,也是最最重要的环节。夏家若认可这份聘礼,两位新人便要在婚书上签字。
签婚书意味着约定,在古代,同样意味着占有。夏眠约定好与周凭川结亲,周凭川也如约占有了夏眠。
墨是早磨好的,程二姑取出婚书,大红色烫金卷轴展开放在新人面前。周凭川提笔,干净利落地在落款处写上自己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优秀的人哪方面都优秀,周凭川竟写了一手好毛笔字。夏眠看着,耳边又传来低语:“需要我代劳?”
他手一抖,连忙签上“夏眠”二字。
周凭川惯用草书,夏眠在外祖父教授下写了一手好瘦金体。两个名字笔锋一个狂放中带着收敛,一个秀气中透着锋芒,倒是一等一的般配。
婚书被妥善收起,到了夏家回礼环节。
周家诚意百分之一万的足,夏东波原先准备的织锦、苏绣、房产等等,放在周家面前,跟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似的,根本拿不上台面。
他咬了咬牙,又在最后加上夏氏百分之五股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夏氏再亏损,估值也能达到四五十亿,百分之五股份含金量多高,可想而知。
所有股东里,夏东波才持有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拿出将近四分之一,真的是下血本了。
他本来没打算给股份,纯纯是被周凭川逼出来的!
连夏眠都诧异——《掌中情》原文没有这环节。后期,夏东波有意培养儿子接手家族企业,给夏明昭分了股份,原主还发疯来着。
现在居然先给他了,也不知道夏明昭怎么想。
——夏明昭没怎么想,他甚至没在客厅。
三楼,透明顶琴房内,夏明昭坐在钢琴前,弹着曾经最喜欢的乐曲。
站在人群中的周凭川、十台武装押运车、一箱接一箱搬进夏园的聘礼......无数场景如音符在他眼前不断交织,最后行成一篇杂乱的曲谱。
他不由自主按照曲谱往下弹,越弹越难听,越弹越刺耳。难听到他都想割掉耳朵,可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按动琴键。
直到卧室门被人推开,周霆进来:“明昭,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儿该在哪,在楼下看热闹起哄吗?”
夏明昭性格柔软,比起喧闹更喜欢安静。周霆以为他嫌楼下吵:“下面已经回完礼了,正在祭祖,祭祖过后一起去酒店。”
“哦,回完礼啦。都回的什么?”
“一些常规的东西,以及商铺和夏氏百分之五的股权。”
......股权?
琴键“咚”的一声,夏明昭豁然起身,脸上阴云密布。
周霆了解夏明昭,知道他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性子,看到他的反应,还挺奇怪的。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夏明昭嗤笑,“三叔给那么多聘礼,爸妈陪股份是应该的。”
周霆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家给的少?”
“不少么?”夏明昭反问,“和今天比起来,能有二十分之一?”
可能情绪激动吧,说话时,夏明昭面容有些扭曲,配上嘲讽扬起的嘴角,周霆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深吸口气:“明昭,我承认订婚时我家给的不多,也承认,当时我父亲并不太认可咱们。但我在努力扭转他的感官,只要我们表现足够好,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都给咱们的,不是吗?”
“等等等,你只会叫我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爸性格古板,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再者三叔是周家家主,底子本来就丰厚,咱们不该和他比。”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没勾搭周凭川,活该拿不到股权?”
夏明昭越说越急,口不择言。周霆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么一吼,也没控制住自己情绪:“什么叫‘勾搭’,太难听了。而且你总跟夏眠比什么,你们是一家人!”
我总跟夏眠比什么,你不知道么?!
夏明昭想大喊大叫,大声告诉对方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如果点破周霆心思,抛开股权不谈,他将真的一无所有。
周凭川是周家家主,估计是为了维护自己和周家面子,才拿出天价聘礼的。
可再多又怎么样呢——周凭川不爱夏眠。
至少现在,他明面上还拥有周霆的爱,他和周霆还是所有人心中的神仙眷侣。
他有比夏眠强的东西。
夏眠得到再多物质,也不过是富贵堆砌出的空壳而已。
其实周霆有句话说对了,夏明昭可以等,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股权,他只是不想让抢走一切的罪魁祸首,过的比他好而已。
“走吧,”夏明昭甩上钢琴盖,“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