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张蔷便收到了朱由校的旨意,并不是她以为的中旨,竟然是一份写在一块洁白绢布上的“衣带诏”!
乾清宫里的局势,竟然如此危急了么?她心里顿时慌得一批。
那她,还能顺利回到紫禁城么?
想想当年孙承宗,因东林六君子之狱,回京劝诫朱由校,愣是被魏忠贤堵在京城九门外,软硬兼施,逼得孙承宗过京城而不能入,只得冒险将折子藏到平安的襁褓里。
一个天子老师,镇守辽东的内阁大臣,尚且如此,她张蔷一个弱女子,手上无兵无权,此次,能顺利回京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行李早就收拾好,立即就可以出发。
张蔷把平安交给方正化:“方公公,平安喜欢跟你骑马,你就带着他吧。”
方正化为难地说:“娘娘,这天寒地冻的,三皇子才四岁……”
古人算的是虚岁,平安此时,只有三岁多一点。
张蔷毫不在意地道:“他日日跟着你在雪地里跑跑跳跳,习惯了,不跟着你,他要闹。”
方正化只好带着平安同乘一马,他还准备了平安小时候用的绑带,预备着等他累了,就把他绑在背上。
平安听闻可以跟方师傅一起骑马,开心得不了得,乖乖地戴上宋妈妈为他缝制的口罩,加上披风的大雪帽,把头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与师傅一起走了。
张蔷这才放心下来,万一有事,方正化应该护得了小平安周全。
来传旨的,是坤宁宫的一位胡姓太监,总管太监王应昌,应该有其他事安排,这次没来。
再说宫里,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不是魏忠贤的眼线,就是客氏的眼线,连坤宁宫里,也有二人的人,否则,张皇后也不会失去儿子。
万岁爷要召裕妃母子回宫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司礼监魏忠贤那里。
魏忠贤的第一反应就是:裕妃是冲着冬至大祭的事回来的,第二个反应就是:裕妃一回来,他说的谎言就要被揭穿了!
所以,一定要阻止裕妃母子回宫!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可惜田尔耕和许显纯都不在,一个被他派往东北,解决杨涟等人,一个被他派往江南,清查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急切间找不到可用之人。
他只好找最贴心的崔呈秀来商议。
崔呈秀听到要阻止裕妃母子回宫,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亲爸爸准备动手了吧?”他声音颤抖地问。
“你怕了?”魏忠贤见他的样子,气就不打一气来,这就是他笼络的人才,一点定力都没有,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吓成这个样子?
崔呈秀见他脸色难看,忙解释道:“亲爸爸,儿子这是激动啊,只要亲爸爸一声令下,儿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忠贤淡淡地说:“你也别瞎想,只是大祭在即,万岁爷下旨由良卿代祭,这是魏家的荣耀,咱家只是希望,大祭之前,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让良卿能顺利办好这趟差事。”
“儿子明白,只是,以什么理由阻止那母子俩进城呢?”崔呈秀的脑子转得飞快,心想,亲爸爸迟早要登上那个位子,只要跟紧了,一个从龙之功少不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魏忠贤也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接到他通知的施凤来,急匆匆地跑来,立即被魏忠贤拉到密室一起想办法。
施风来听说要阻止裕妃母子回宫,心里的想法跟崔呈秀一模一样:九千岁这是要想进一步,变成万岁了?
魏忠贤又假惺惺地讲了一番冬至大祭,不能出差错的鬼话,借以掩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还是做阁臣的有魄力,施凤来一拍桌子道:“就说,有人进宫行刺陛下,刺客逃走,要关闭城门抓刺客,任何人不许进出!”
魏忠贤摇头:“动静太大,事后也难善后。”
施凤来嘀咕道:“还善什么后啊……”
假戏真做不可以么?等九千岁成了万岁,史书上还不是任由咱们书写?
魏忠贤还是摇头:“五军都督府还握在勋贵手里,目前,向咱们示好的,只有成国公朱纯臣,京营那帮兵痞,不好掌控。”
崔呈秀激动地说:“怕什么?都督府里的勋贵,还不是得听兵部的?袁可立已经离京,右侍郎阎名泰是咱们的人……”
施凤来见魏忠贤举旗不定,就再也不敢乱出主意了,万一不成,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啊。
还是崔呈秀一心为他的亲爸爸好,他眼珠一转,拍手道:“怎么把这碴给忘了?”
魏忠贤和施凤来都看向他,崔呈秀不待催问,便说道:“京营掌控不了,不是还有内操军么?王体乾王公公,可是亲爸爸的人,让王公公守住皇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到时候,亲爸爸再向陛下讨一封禅位诏书……”
讨什么呀,直接矫旨就得了,假传对旨这样的事,他魏忠贤干得还少么?
魏忠贤眼睛一亮,他脑子乱,把内操军给忘了,王体乾手里,可是握着一支两万多人的军队啊,这还是他提议,给万岁爷操练的近卫军。
只不过,这支近卫军,掌握在他手中而已。
施凤来见两人越说越激动,仿佛那个皇位,唾手可得一样,他毕竟是做宰辅的人,脑中还有一丝理智,他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
“厂公叫我们来,不是商量如何阻止裕妃母子回宫,让宁国公能顺利主持冬至大祭的么?”
对呀,不是商量正事的么?怎么就歪楼到禅位的事情上来了呢?
魏忠贤瞪了崔呈秀一眼,差点就被这小子忽悠瘸了!那个位置,是那么容易坐上去的么?
不说朝堂内外的反对势力,还没有清除干净,就连边军的将领,也还没有完全向他投诚,特别是孙承宗扶持起来的辽东将领,根本不买他的账。
有算禅位诏书,他魏忠贤坐得稳么,人家朱由校还有一个亲儿子朱慈煌在呢。
被手下看到他急迫的野心,魏忠贤难得地难堪了一下,他咳嗽两声后才道:“施阁老说说,要如何阻止裕妃母子回宫?”
施凤来道:“皇城要控制,外城也要控制,如果能将裕妃母子请回庄子里,等大祭过后再回京,就不必动用内操军,也不会惊动陛下。
如果外城阻止不了,再动用内操军不迟,到时候,九千岁向陛下求一封旨意,请裕妃母子暂时回庄子里安置,也未尝不可啊。”
向陛下求一封旨意,就是矫旨,这个魏忠贤熟。
魏忠贤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禅位之事,是他太急切了,都是被崔呈秀这个好干儿子蛊惑的,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比他还急。
也不想想,有三皇子在,他怎么登得上那个位置,好彩施阁老尝有一丝理智。
不说魏忠贤的密室谋划,且说此时,在紫禁城,后宫的御马监里,有人求见御马监总管太监王体乾。
王体乾见到来人,疑惑道:“小胜子,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张胜,为了能吃饱肚子,在王体乾还在尚膳监的时候,就拜到他门下,做了干儿子。
王体乾巴结上魏忠贤,做了御马监总管,张胜也跟着鸡犬升天,做了他身边的长随。
上次在吉祥楼,王体乾被阿宝摸走了索贿名单和银子,张胜带着人,砸了英国公家的吉祥楼,得罪了英国公。
王体乾为了向英国公赔罪,张胜被推出来顶缸,差点死在东厂的牢狱里,还是张泉求了张蔷,才花银子,救了他一命。
后来,又陆续花钱,让他上下打点,请人在王体乾面前说好话,这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得了此次教训,他收敛了许多,行事也稳重起来。
张胜跪在地上磕头:“儿子来,送干爹一场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