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朱由校醒来,见魏忠贤守在床前,心里感动,虚弱地叫道:“伴伴……”
魏忠贤抹着眼泪,高兴地说:“万岁爷,你醒了?老奴……老奴……”
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抬手一个劲地抹眼泪。
朱由校抬起眼睛四下里看,魏忠贤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后娘娘在隔壁休息,老奴这就去叫她。”
朱由校说:“裕妃……吴王……”
魏忠贤心下一紧:这是要托孤还是怎么着?
他叫醒太医:“万岁爷醒了,快给看看……”
自己几步就跨到门口,将守在东次间门口的胡嬷嬷叫醒:“万岁爷醒了,叫皇后呢。”
顿了顿,又道:“还叫裕妃和吴王。”
张皇后和张蔷根本睡不踏实,一有动静,她们就醒了,忙披衣起床,过暖阁来查看。
又让小太监怀恩,去永寿宫传话,让方正化带平安过来。
见到二张,朱由校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阿嫣、阿蔷……”
张蔷看他,不像马上就要落气的样子,心下稍安。
虽然她现在,不怕魏忠贤,真闹僵了打起来,她也有办法带着平安全身而退。但人性是复杂的,她不敢赌,掌握内操军和腾骧四卫营的王体乾,会不会再一次临阵倒戈,把枪头对准自己。
在这个需要稳定的时期,朱由校最好不要有事。
张皇后上前拉住朱由校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流下来,朱由校就是被任贵妃的眼泪气倒的,如今刚醒来,她不敢在他面前掉泪。
张蔷提起水壶,水壶坐在一只红泥小火炉上,水很烫,她拿两只碗来回倒腾,趁机加了两滴灵泉。
穿越这点福利,真是少得可怜啊,每日只有几十滴,还要送到庄子上制香水,留给自己和平安的,本就不多,分给朱由校的,就更少了,每日只有三五滴。
朱由校的病,才好得这么慢。
魏忠贤见她倒水,麻利地上前接过两只碗,恭敬地说:“娘娘,老奴来吧。”
“有劳公公,”张蔷也不客气,把两只碗递给他,“摊凉一点,喂给万岁爷喝下去。”
按魏忠贤的做法,早叫人准备灵露饮了,但前几日,万岁爷也赐他喝灵露饮,几天下来,他就头重脚轻,肚子咕咕叫,整整瘦了五斤,他才知道,米汤虽好,也不能天天喝,顿顿喝啊。
他严重怀疑,赐朝中重臣喝灵露饮这个主意,是裕妃给万岁爷出的,不然,万岁爷喝了快两个月了,怎么从没提起过赐给重臣们用?
从此,他再不敢在朱由校面前提起“灵露饮”几个字。
等魏忠贤伺候朱由校喝完温开水,方正化就抱着睡眼惺忪的平安进来了。
方正化也是满脸的担忧,进来后,把平安递给张蔷,自己跪下来磕头:“奴才方正化,见过万岁爷,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裕妃娘娘、见过魏公公……”
朱由校点点头,张皇后说:“万岁爷让你起来,你照顾平安,辛苦了。”
方正化磕头谢恩,起身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却没有跨出暖阁,他也以为朱由校要托孤了,不敢离开平安太远。
张蔷把平安抱到朱由校的床前,平安迷迷糊糊地咕隆道:“爹爹,你怎么不睡觉?”
小时候,他说“父皇”两个字费劲,朱由校就让他跟民间的孩子一样喊“爹爹”,现在大了,爹爹比父皇两个字,听起来更亲切,平安也喊顺口了,不愿意改过来。
朱由校被他呆萌呆萌的样子逗笑了,说:“爹爹醒了,想平安……”
平安挣开张蔷的手,自己爬上床去,揭开被子,钻进朱由校的被窝,哄他道:“爹爹,平安陪你睡,平安睡不着的时候,娘亲也陪平安睡的……”
童言童语,引得朱由校想大笑,却没有力气,只好说:“好好好!平安陪爹爹睡。”
众人都不出声,看着他父子二人互动。
平安乖乖地躺好,抱着朱由校的一只胳臂,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张蔷上前抱他:“别扰了万岁爷休息,臣妾把他抱走吧。”
朱由校摆手阻止道:“不,让平安挨着朕睡一晚。”
魏忠贤见他不像要托孤的样子,心里又失落又庆幸,要是万岁爷把吴王托付给自己,四岁的呈王登基称帝,自己照样手握大权,在前朝后宫呼风唤雨……
但朱由校没事,他又庆幸,以朱由校对他的感情,只要朱由校在,就无人能动得了他老魏,张皇后不行,裕妃也不行!
他正在胡思乱想,只听朱由校唤他道:“伴伴,明日,不,应该是今日的折子,你捡重要的送来,朕看看。”
哪里是万岁爷在看?他早就从魏如意那里了解到,他送来的折子,都是裕妃在协助万岁爷处理。
他也不敢多说,忙低头应是。
一场虚惊,闹了大半夜,帝后二人和张蔷母子才重新休息。
平安代天子冬至大祭,又因功封吴王的事,向大明官场释放了一丝微妙的信号。
首先,大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前的封号就是吴王,朝臣们都暗戳戳地揣测天子心意,三皇子的这个吴王,是否有着特殊的含义?
其次,皇后无嫡子,吴王为长,按照无嫡立长的传统,吴王是有机会登上九五之位的。
于是,有官员就看到了机会,上书请议皇长子出阁读书事,一人上折子,许多人就开始跟风,一时间,内阁诸臣的书案上,就堆满了此类奏折。
首辅黄立极,深知魏忠贤与裕妃母子的过节,这些暗戳戳讨好吴王的折子,一定会引得魏忠贤大怒。
所以,他授意阁臣们,把这些折子先筛一遍,需要保护的官员,把折子放到“留中”那边,把那些反阉党的官员,和一些骑墙派的折子,全都送到了魏忠贤面前。
魏忠贤果然怒不可违,一边翻着那叠折子,一边冷笑:“好!很好!给老魏我记下来,明年京察的时候,再收拾这些反骨仔!”
内阁没有票拟,司礼监也没有批红,就这么捧到乾清宫来。
偏偏今日朱由校的精神还好,竟移到了东次间来,半靠在炕上,与张蔷一起处理折子。
见魏忠贤捧着一大摞折子过来,朱由校心疼地说:“伴伴辛苦了,魏如意,给伴伴赐座。”
魏忠贤恭敬地把折子放到书案上,退下来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张蔷望着厚厚的一叠奏章,拿起一本看了看,皱着眉头问:“怎么没有内阁的票拟?司礼监也没有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