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平安身子壮实,又跟着方正化扎马步,承恩寺的四百九十九级台阶,他硬是咬牙爬上了来,当然,中途歇了多少次,记不清了,灵泉水也喝了好几杯。
到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已过了第二日子时,人疲马乏,安排到客院里休息。
张蔷却还不得休息,把清理战场的张胜,叫进来问话。
“总共三百二十五人,”张胜说,“不知道有没有人逃走,现场的人,除了战死的,其他人全是自尽的。”
他呈上一个纸包,在桌子上打开,解释道:“这些药粉,是从战死之人的嘴里取出来的,估计是剧毒药粉,自尽之人,都面目乌青……”
一下子找来三百多死士,如此大的动静,张蔷不相信那些人能藏得滴水不漏。
“武器呢?那些人用的武器,有什么特点?”她问。
张胜呈上来一把雁翎刀:“那些人用的这种刀,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军刀,弓箭也是军队的制式弓箭,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又送上一些金钱镖、袖箭、飞刀之类的暗器:“在围攻娘娘车驾的那些人中,搜出了这些暗器,像是江湖人所用。”
现场查不到线索,张蔷只好让他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等回京后再处理。
第二日,张蔷和平安起身时,僧人们已经做完早课,圣安大师来访,与张蔷讨论未来三天的安排。
平安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开始当三天僧人,每日卯时同僧人一起做早课,早课结束后休息一个时辰,再陪着做法事祈福,法事持续四个时辰,最后还有晚课,平安要做完晚课才能休息。
对小平安来说,这样的工作也太重了,圣安大师也于心不忍地安慰道:“殿下勿忧,贫僧派法安师傅在您身边提点,要是累了,就在法安师傅怀里睡一觉。”
说完,还冲平安眨眨眼睛,把两手合掌放在右脸边,做出一个睡觉的样子。
平安指着身后的方正化说:“我有方伴伴,大师,伴伴陪我行吗?”
圣安望一眼手礕上还缠着绷带的方正化,点头道:“当然可以,方伴伴陪殿下,法安师傅也陪殿下,好不好?”
张蔷对平安道:“法安师傅,是来教你佛门规矩的,你要好好听法安师傅的话,要像尊敬方伴伴一样尊敬他。”
平安听了,望着圣安大师身后的法安师傅,问他:“师傅,你会武功么?方伴伴会武功的。”
法安比了一个起手式,笑眯眯地道:“会啊,等你方伴伴的伤好了,小僧同他切磋切磋。”
平安这才高兴了,带着方正化,跟着法安参观寺院去了。
张蔷不安地道:“平安是来为他父皇祈福的,大师如此纵容他,恐有不妥。”
圣安大师温文尔雅,三角眼笑起来,也带着慈祥,他说:“见到吴王,贫僧想起了一位故人,见吴王如见子孙辈,自然亲切。”
来之前,张蔷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这位圣安大师,曾做过朱常洛的潜身僧,代替朱常洛在寺里出家,为万历帝祈福。
如今见他提起这个话题,大有长谈之意,便让姜姑姑在院子里摆上炉子,煮上茶,她要请圣安大师喝茶。
圣安大师有点自责:“娘娘远来,本该贫僧请娘娘饮茶的,如今反而要叨扰娘娘,也好,贫僧也尝尝娘娘的好茶。”
十分洒脱,张蔷不由得莞尔轻笑,这时代的规矩太多,难得遇到大师这样的洒脱之人,她十分羡慕。
原来,大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竟出自英国公府,只是旁支,与当今的英国公,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万历朝,因为太子之争,朱常洛出阁读书的时候,已经十三岁,各世家挑选出来,陪他读书的子弟,也只是远支、旁支子弟,十二岁的圣安大师,就是张家选送的陪读子弟之一。
朱常洛长大后,这些陪他读书的世家子弟,星散回家,只有圣安,为了做他的潜身僧,在承恩寺出了家。
朱常洛感动他的付出,承诺说:“等本太子继位,你就回京,做本太子的道衍大师。”
道衍大师,俗名姚广孝,是永乐帝朱棣的重要谋士和心腹大臣,靖难功臣。
朱常洛以道衍大师来称呼圣安,可见对他的肯定。
只可惜,朱常洛只做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还没来得及将圣安调回北京,就吃红丸把自己作死了。
朱常洛是朱由校的爹,这样算来,这位圣安大师还是张蔷的长辈呢。
张蔷起身,郑重行礼道:“请大师恕晚辈孤陋寡闻,不知前辈与皇家,还有这样一层缘分,请受晚辈一礼。”
圣安大师稳稳地受了她这一礼,伤感道:“你们父皇,战战兢兢活到三十九,做了皇帝,还要被人算计,生在皇家,苦啊。”
张蔷深有同感,想到朱由校还躺在乾清宫里生死不明,三岁的平安不得不来寺里为父皇祈福,还半路遭遇劫杀,生在这样的皇家,真是不幸。
对这位第二次见面的前辈,她不由得心生好感,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冲口而出:“晚辈斗胆,请前辈辅佐吴王!”
圣安大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平静地问:“裕妃娘娘何出此言?”
张蔷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前身)从一个小宫女,如何走到今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讲到魏忠贤做大,把持朝政,讲到自己与客魏二人的矛盾。
“晚辈怀疑,”张蔷说,“上次客氏给万岁爷喝的汤药,是魏忠贤指使的,魏忠贤定是要利用万岁爷,达成什么目的,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阻止晚辈母子回宫。”
圣安大师的三角眼瞪得大大的:“娘娘有何证据?”
张蔷摇头:“没有,晚辈把那药拿给太医院检测,说是里面加了让人沉睡不醒的药粉……”
“另外,就是万岁爷这次病危,就是因为任贵妃到乾清宫值夜引发的,任贵妃明知道万岁爷病重,还那样做,是想造成既成事实?”张蔷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任贵妃和她身后人的行为。
“可惜,晚辈也没有证据,连这次的遇袭,也来不及找到什么线索。”张蔷说,“如今,天子病危,平安年幼,国事糜烂,晚辈斗胆,请大师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