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登基后,朱由校携懿安太后张嫣,移居西苑的崇智殿,把崇智殿南边的蕉园,赐给了同来的后宫妃嫔们居住。
最让张蔷气闷的,是朱由校赦免了魏忠贤,还把他带到了西苑,陪他玩木头,一气之下,张蔷让他把魏如意也带去了西苑,让这些他用惯了的人,陪着他一起老去吧。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任贵妃和客氏,策划假孕欺君,任贵妃被贬入冷宫,娘家抄家,父母被褫夺爵位和封号,贬为平民,遣送回乡。
毕竟曾经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犯了罪,也只能由皇家处置。
朱由校对客氏的孺慕之情有多深,对她的背叛就有多恨,客氏欺君,有六名孕妇作证,证据确凿,客氏被抄家,本人被罚入浣衣局做苦力,儿子和兄弟被削去爵位,贬为平民,家产充公。
崔呈秀虽然已经自杀身亡,家人仍然逃不过被抄家流放的命运,朱由校对他的处罚,可比任氏和客氏重多了,不但流放了他族中八岁以上的男丁,女眷们被官卖为奴,还下旨,后人三代之内,不准读书科考。
对读书人来说,不准读书科考,基本上就绝了家族崛起之路,说是三代,大明科考、入世,都要查三代以上的祖先,所以,崔、阎两家的后人,六代之内,是没有读书进学的希望了。
阎鸣泰没勇气自杀,被抓入狱后,还没提审,竟庾死在狱中,有人怕他牵扯出其他人和事,直接杀人灭口。
张蔷现在没时间关注阎鸣泰的案子,她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
对于背叛皇家的厂卫,则是直接抄家灭族,厂卫本来就是皇家鹰犬,对于反咬主人的狗,肯定是打杀了事。
魏忠贤先把自己折磨成一副形销骨立的惨象,以搏取朱由校的同情,后又主动交出全部家产,更提出削去族中子弟们身上所有的职务,追回他们得到的全部赏赐,才换得一条老命,留在朱由校身边伺候。
参与叛乱的侄儿魏良卿,判凌迟,被活剐于菜市口。
厂卫糜烂,此次抄家行动,由五城兵马司出动官兵,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参与,户部派出官员监督。
单是从客氏家里,就搜出现银十五万两,其他有皇帝赏赐的,和她自己从宫中顺出去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户部的账册上,只好记录:东珠十二斛、玉器两箱、绸缎若干、各种首饰四箱……
看得张蔷直咂舌,她看过李太后的遗物清单,还看过万历帝宠妃郑贵妃的遗物清单,二人加起来,也没有客氏的珍宝多,要是再过几年,朱由校的内库都要被她搬空。
魏忠贤就更恐怖,短短七年,他就敛财三百多万,家中清点出来的现银和银票,就有上百万,更有分布在全国各地,由当地官员和豪商进献的地产铺面,单是契书,就装了十一口大箱子,要清点完这些产业,估计得花大半年时间。
听到张蔷的汇报,朱由校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忍心,叹气道:“用这些钱,买他一条命吧。”
九月一日,是平安登基后的首次大朝会,说大朝会其实不准确,严格说来,大明皇帝能加的朝会,共有三种,一种是大朝会,只在正旦、冬至和万寿节(皇帝生日)举行,属于礼仪性质。
第二种是朔望朝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也属于礼节性质的朝会。
皇帝真正处理政事,是在日朝上,日朝又分为早朝和午朝,早朝在右顺门内的便殿举行,允许四方奏事,就是凡是上朝的大臣,都可以递折子、发言;午朝则转到左顺门,只讨论军国大事。
制度是极好的,但大明后期的皇帝,大多怠政,朱由校的爷爷万历帝,以三十年不上朝的壮举,直接废掉了明朝。
到朱由校这里好一点,身体允许的时候,他还坚持出席大朝会,日朝就别提了。
平安更小,朝臣们不敢奢望日朝,能出席大朝会,就谢天谢地了。
魏忠贤倒台,阉党成员蛰伏,朝堂上出了权力真空,东林党看到希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先是有御史上书,要求彻查阉党余孽,不仅要严惩阉党骨干,还要清查暗中巴结魏忠贤,买官鬻爵之人。
张蔷对东林这帮人急吼吼的表现,很不满,他们不念幼年天子刚登基,不念朝廷刚平息了京城的乱局,不念今年的天灾,不念虎视眈眈的东虏,只为他们和他们背后士绅的利益,不顾朝堂需要稳定,随意挑起纷争。
这是欺天子年幼,欺他这个秉国太后年轻,好哄骗吗?
她决定打破常规,在今日的大朝会上,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态度。
九月一日清晨,朝霞满天,明空万里,是个好日子,皇极殿御座上,幼年天子朱慈煌坐得端端正正,他身后的珠帘后面,坐着辅政太后张蔷。
她身后,站着姜柔和法容,二人如今是她身边的女官,一个管理杂务,一个协助她处理奏折,兼安保。
百官站定,行礼如仪,按往常的惯例,百官行完礼后,就该各自散去,回到衙署办公。
今日却不同,规定的礼仪完成后,不见皇帝宣布“退朝”的旨意,却见御前侍卫抬上来五只大箱子,往地上一倒,在场的官员都倒抽了一口气。
箱子里倒出来的,是雪片般的信札,随后,只听台阶上传来王应昌尖细而洪亮的声音:
“裕安太后懿旨,这些信件,全是近两个月来,从魏忠贤、客氏、崔呈秀、阎鸣泰、田尔耕等人家里抄来,皆是这几人与朝中上下的往来书信,今日在此,当着众臣的面,统统烧掉。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往日种种,皆从今日止,望众臣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言罢,两名侍卫抬来一桶′猛火油,浇在信札上面,然后吹燃火折子一丢,一堆书信,轰地燃烧起来,广场上冒起滚滚浓烟。
上朝的官员们,面色各异,那些写信巴结讨好过魏忠贤、崔呈秀、阎鸣泰,甚至田尔耕、许显纯之流的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两个月来压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有的官员很不忿,太后就这样,轻易饶过了这些为虎作伥之人,干了坏事不用负责?不行,太后久在深宫,不知道这满朝上下,被阉党这帮人,霍霍成什么样子啦。
孙承宗、袁可立、郭允厚、范景文等老臣,却看得连连点头,十分欣慰:太后这是,效仿光武、魏武故事,稳定朝堂之举啊,好!
啰嗦几句题外话,光武帝是东汉开国之君刘秀,他打败王朗后,缴获了上千封官员与王朗往来的信件,刘秀当着众臣的面,烧毁了这些信件,得到百官的拥戴,很快稳住了朝堂。
魏武帝,大名鼎鼎的曹操,官渡之战后,曹操得到了了一批自己阵营中人,私通袁绍的信件,左右劝曹操凭着这批信件,追究私通之人的罪责,但是,“公收绍书中,得许下及军中人书,皆焚之。”
曹操这一招,也收获了人心,“冀州诸郡多举城邑降者”,为统一北方奠定了基础。
看来,这位秉国太后,是懂历史的,特意选在大朝会上烧掉这些书信,虽然于礼不合,但这个时机,选得实在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