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三爷细细地给渔阳飞镰抹着烧酒,他知道佟大娘所想,故而揉的时候一点没省力气。
“啊啊……三爷爷……您轻点……啊……”渔阳飞镰一边嘶嘶吸着气,一边讨饶。
“你还想明天爬起来不?不想明天下不了地,当下就不能手软。”焉三爷一边说着,手下又加了点力气。
“啊?……现在不揉明天就下不了地吗?”
“别说明天,后天都未必能竖着走。”
渔阳飞镰眼神一亮,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焉长薇可是威胁他明天卯时还得出去!卯时、卯时啊,天还没亮呢!
他咬着牙,翻过身来,道,“三爷爷,您帮我揉了这么长时间,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不好意思全麻烦您……”
焉三爷不知渔阳飞镰的小心思,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于练武之人这都是小事。”
“不是,三爷爷,那个……”渔阳飞镰嚅嗫着,满脸难为情,又有些欲言又止,“实话跟您说,是我不习惯,我我……”
焉三爷看着眼前小子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就是浑不自在。”
“那我帮你把后背抹完,剩下的你自己来,怎么样?”
渔阳飞镰忙不迭点头,“那多谢三爷爷了。”
焉三爷一手端着烧酒碗,一手继续加力气,掌下的后背像块没染匀颜色的布料,白的白,青的青,紫的紫……
“这练武啊,经脉与穴位也很重要。”
他说着一掌摁向了渔阳飞镰后腰上的腰阳命门与悬枢穴,大小鱼际一起往上推。
“你当知道任督二脉吧,这督脉就是背后这一条……”他拉家常一样絮絮叨叨。
渔阳飞镰只觉得一股说不明到不清的感觉,从腰眼直冲天灵盖,他本趴在枕头上,随着焉三爷掌根向上,头不自觉的仰了起来,两眼发直,胸膛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上不来,想发声亦是不能。
粗糙的掌根直推而上,越过中枢至阳直奔灵台与神道。
渔阳飞镰仰面朝墙,两腮不停的抽动着,两眼直瞪宛如要鼓出来一般,有那么几瞬竟有了灵魂出窍的感觉。
他大张着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任凭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灵台穴乃是督脉大穴,乃灵与魂的至尊驻守之地,方寸之处便是心户,一个人灵与魂是否稳固,神志又是否清明,就在灵台三穴……”
他掌根用力,着重推着几处窍穴,丝毫没有发觉渔阳飞镰的异常之处。
意识恍惚了又恍惚,渔阳飞镰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身边还有两个兄弟,他正不明所以,一道巨力将他一把撕扯出去,巨大的痛苦以及不知哪冒出来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包裹了起来,随即他就被一个异常严实的罩子盖了起来,罩子里异常灼热,冒着腾腾热气……
“这是进了蒸笼?”
他疑惑不已,眼前白茫茫一片,紧接着许多股力量开始向他身体里钻,令他惊异的是,随着这些力量的涌入,他竟有了新生之感,新生的躯体,新生的灵魂,新生的知觉……一切都是新的,跟先前的那具躯体有些相似,又似有些不同,他闭着眼,摇晃着脑袋,如飘在云端,周身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推了十几个来回,焉三爷终于觉得满意了,他已经把渔阳飞镰的整个后背都推拿了一遍。
“啪。”
他拍了一下青紫色已不太明显的后背,仿佛完成任务一般,爽朗道,“行了,自己翻个面吧,你既脸皮薄,我也不让你难看,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只一点啊,你这两条胳膊两条腿可得好好推拿一番,万不能偷懒,要不然你明日啊……”
他歪头瞧了瞧床上的小子,却见他双目大睁,嘴巴大张,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小子!小子?”
他拍了两下那张俊秀脸颊,仍是毫无反应。
“疼是疼了些,不至于晕过去吧……”
他伸出两指放到渔阳飞镰的鼻下探了探,气息倒是很平稳。
“算了,晕了也是好事,老头我懂得些推拿术,就怕你忍不住疼啊……”
他又倒了碗酒,柴火一点,蓝白相间的火苗就燃了起来。
“小子,放心,明日你定觉得身轻如燕……”
翌日,日上三竿,渔阳飞镰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
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神了一样,他两眼迷离地看着四周景物,外面的嘈杂之声也缓缓传入耳朵。
忽然,他坐了起来,他听到了焉立山和焉长海的声音。
他迅速掀被,几下就穿好了衣服,顶着一头乱发就跑了出去。
“焉大叔!焉大哥!”
一院子几十号镖手,连带佟大娘母女三人,正夹在几十辆木板车中间忙碌着。
他这一喊,满院子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为首两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异常打眼,年长的那位于满脸胡茬中间咧开一个戏谑的笑容,笑道,“飞镰,多大了还睡懒觉?你要再多睡会,咱们连个照面都打不上!”
渔阳飞镰讪讪一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道,“焉大叔,您刚回来,这是又要出去吗?”
焉立山点点头,“马上腊月了,赶紧把这堆石头送出去,快的话能赶回来过年。”
渔阳飞镰有些疑惑,“剩一个月出头,恐怕赶不及吧,去沧澜王城可是好几千里呢!”
焉立山摇了摇头,“不用去沧澜王城了,只要送到念心城就可以了,那户人家去念心城接镖。”
念心城?
渔阳飞镰惊讶了一下,旋即道,“念心城确实近一些,不过也是二等城池,城里城外都是修士,这一趟也不好走啊。”
院子里的几十人禁不住都乐了。
“你这老气横秋的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呢。”
焉长海笑着走了过来。
“焉大哥。”
渔阳飞镰抱了抱拳,焉长海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胆大心细,他怕是真会挂在树上被晒成干尸。
焉长海也回了一礼,又拍了拍渔阳飞镰的肩膀,道,“念心城也罢,沧澜王城也罢,于咱们都是惹不起的,好在这一趟东西不值钱,没人会劫镖。”
焉立山也点头道,“对,早去早回,咱走镖的去哪都一样,都是刀尖上搏命。”
渔阳飞镰低头思索起来,眼看满院子的大车都已经装满,焉立山马上就要出发,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焉大叔,能不能帮我带封信去念心城?”
焉立山惊讶了一下,笑道,“你在二等城池还有熟人?那感情好,能借名号吗?”
借名号,说白了就是遇上事的时候扯虎皮拉大旗,给自己加个有威慑力的靠山。
渔阳飞镰满脸难为情,道,“恐怕……不顶用,我那朋友是红楼的。”
焉立山满眼惊诧,粗犷大嘴随即绽开,脸上的胡茬也笑得四仰八叉,“看不出来啊,飞镰,你的人脉很广啊!”
周围一片哄笑,一个镖手扬了扬下巴道,“已经睡过小娘子了。”
焉立山这回倒没惊讶,他也是在渔阳飞镰这般年纪就已成家,大户人家只会成亲更早。
“那你去写,带封信小事。”
“嗳。”渔阳飞镰答应一声,赶忙向自己屋跑去,哪知转身而过的时候,一个高挑身影狠狠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