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用冰镇着,已经到了。”
迟疑了一下,他将从京城寄来的信取出,放在宁姜手边,“公子,这是大公子写给你的信。”
“大公子说,殿试马上开始了,他说如果有幸超越秦公子,成为新科状元,就给墨王妃申请诰命。”
宁涛拨算盘的手顿住。
他眼睫轻轻一颤,看向手旁的信封。
沉默了一下,他放下手中毛笔,拿起信打开。
信的内容不多,短短几句话,却让宁涛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看完后,将信件放在烛火上。
跳跃的火苗,瞬间攀上信件。
火光晃动中,信件被燃烧。
阿竹忍不住问道:“公子,大公子为何突然关心四小姐了?”
宁涛笑了声,笑声中意味不明,“或许是做梦了吧。”
他们兄弟,最先悔悟看清宁月瑶真面目的是二哥。
接着是四哥。
然后到了自己。
如今大哥也开始后悔了。
他们五兄弟,已经有四人开始追妹。
可是小四不会原谅他们的。
阿竹听得一脸茫然:“做梦?”
宁涛并未回答他,而是拿起另外的账本。
阿竹担忧地道:“公子,您先休息会,账目是对不完的,但是您把自己的身体熬毁了,得不偿失啊。”
宁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阿竹,小四回家十年,我们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你还记得宁月瑶的及笄礼吗?”
阿竹点点头,面上满是感慨,“五小姐的及笄礼,极为盛大,百官携家眷参加,皇后和太子都送来了礼物,太后娘娘亲自给五小姐写了一首诗。”
“送的礼物啊,堆满了宁府库房。”
“但是最耀眼的,是五位公子共同送的,一套鎏金镶玉头面,配着同色系耳饰、首饰,流光溢彩。”
“她当天穿的裙子名唤霞彩,都是请了绣工最好的绣娘,绣了九九八十一天。”
“当时五小姐传出来时,好似将彩霞穿在了身上,惊艳了所有人。”
宁涛垂下眼帘,烛火投射在他面容上,衬得他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小四的及笄礼呢?”
阿竹愣住:“四小姐?”
他努力搜刮着脑海中关于宁星棠的记忆,眉头几乎拧成死疙瘩。
思索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一点儿关于宁星棠及笄礼的记忆。
“是不是想不到?”
阿竹点点头。
宁涛苦涩一笑,声音很低很轻,“因为啊,我们就没给小四举办及笄礼。”
阿竹愣住。
四小姐没有及笄礼?
“公子,您是不是记错了?宁府怎么可能没给四小姐举办及笄礼呢?”
“就算是贫苦人家,女孩子及笄时,家人都会给她举办及笄礼。”
“是啊,贫苦人家也会给自己的女孩子举办及笄礼,可是堂堂丞相府却没人为小四举办及笄礼。”宁涛眼尾泛红。
“小四及笄的前一晚,她来找过我,问我明日能不能替她簪发。”
“我那时正给宁月瑶设计首饰,嫌她打断了我的思路,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第二天,宁月瑶哭着说她的一套首饰不见了,恰好她院中下人给小四送吃的,发现小四从秦家带来的丫鬟正在给她梳妆。”
“我们赶到时,她面前的梳妆桌上,摆着一套首饰,正是宁月瑶不见的那套。”
“她看到我们兄弟五人,连忙站起身,喜色盈盈地说很喜欢我们送她的礼物,还问我们是不是来给她簪发的。”
“大哥气愤不已,直接命人将小四打了一顿关在柴房。”
阿竹茫然地张了张嘴:“所以四小姐的及笄之日,是一身是伤独自一人在柴房过的?”
宁涛靠在椅背上,抬手压在额间,唇瓣溢出的嗓音极为苦涩,“嗯。”
阿竹欲言又止地看着宁涛。
宁涛睁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竹犹豫了一下,道:“公子,其实四小姐心肠不坏。”
“嗯?”
“我们当下人的,有个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自己忍着,舍不得看大夫。”
“可是四小姐回府后,我们下人生病的,她都会给我们看,知道我们没钱买药材,还会亲自去采药材给我们。”
宁涛眼睫颤动得厉害,嗓音沙哑,“为什么?”
阿竹:“什么为什么?”
宁涛眼眶微红:“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脸颊瘦削,眼底青黑。
此时神色凄厉的模样,毫无贵公子形象。
阿竹被吓了一跳:“是公子你不让奴才说的。”
宁涛愣住:“我不让你说?”
阿竹道:“四小姐第一次治好了奴才的伤寒时,奴才来告诉公子,可是公子跟奴才说,以后关于四小姐的事,不要说与公子听,公子嫌烦。”
宁涛缓而慢地眨了下眼。
脑中已经模糊的记忆清晰浮现。
他忽地笑了。
眼泪却大滴大滴落下。
阿竹被他又哭又笑的模样弄得慌乱不安:“公……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宁涛笑着哭道:“你与我说说,小四在府中都过的什么日子?”
二哥梦境中,是以他的视角看完了小四一生。
小四被府中与下人相处的样子,二哥没梦到,他们也不知道。
阿竹拿出帕子递给宁涛,小心翼翼道:“四小姐对我们很好,会帮我们做事,不会像五小姐动不动……”
说到这,他忽地住了音,偷偷打量着宁涛的脸色。
宁涛心绪已经平复。
他面无表情,如果不是通红的眼眶和沙哑的声音,根本看不出他刚刚竟然哭了。
他沙哑的声音极为平静:“继续。”
阿竹抿了抿唇,继续道:“五小姐心情不好时,会打骂下人。”
“奴才有几次听您的吩咐,去给五小姐送东西,刚好看到五小姐打骂春禾。”
春禾就是宁月瑶的贴身丫鬟。
惹恼了小四,被当着宁月瑶的面乱棍打死。
宁涛想起春禾身上有时会出现淤青。
念着她自小和宁月瑶一起长大,爱屋及乌,他们兄弟都会问一下,再让府医给她医治。
每次春禾都说是自己摔的。
可是那明明是掐痕,打痕。
他们兄弟却信了春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