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殿下,练至「道德踪」第二层。”侍神卫柯兰和孙鸿硕道。
庄辰殊将手中鱼抛回水中,掠至柯兰和孙鸿硕面前,明黄绣金裙角如水波荡漾。
“十位新侍神卫都安置好了?”庄辰殊道。
“是,就在乾坤楼。他们已经在加强修炼。”柯兰禀道。
“单单加强不够。鸿硕,你回一趟万神台,去散经库取些法术秘籍来。”庄辰殊道。
“我去吧,鸿硕留下保护殿下。”柯兰道。
庄辰殊新月眉一挑:“你的神术还是用不了?!”
柯兰下颌一紧,满脸愧色:“是,殿下。让我回趟散经库,查一下典籍,看有无解决之法。”
庄辰殊冷着脸:“去吧。”
柯兰恭谨垂首应:“是。”
柯兰从东皇墟新掌门许道人那里要了一匹马,直奔鸿蒙城。
路上,柯兰内心一片冷寂。
他知道自己肯定出了大问题。
而这个大问题,是在青山县那个施展傀附术的「无中生」导致的。
这些日子,他终于想明白,「吴中生」大概率是个假名。
吴中生,无中生。
无中生有。
柯兰懊恼于自己的愚蠢。
神明吃饭,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却不是身体必须。
可是柯兰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饥饿了,一饿,便全身松软无力,头晕眼花,直冒冷汗。
他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找点东西果腹。
随着越来越接近鸿蒙城,他的心越来越寒。
距离鸿蒙城越近,天地元气愈加浓郁醇厚,但是他却感觉不到。
柯兰心里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他,或许已经不是神明,而是变回了一个凡人!
鸿蒙城已经近在眼前,他却因为饥肠辘辘不得不再次下马,打算在一家面馆里吃碗面。
柯兰心神不宁低头走路,不小心却撞上了一人。
对方纹丝不动,柯兰却踉跄几步,狠狠撞在一根木柱上。
是一个年轻的和尚,一袭素白长衣,外披露褐色绘璨金袈裟,身高八尺,体型俊拔,手中一串佛珠,唇若施脂,冰眸深邃。
如此打扮,如此长相,腰间却绑着一个旧饭盆。
年轻和尚冷眉挑起:“阿弥陀佛,施主,记得带眼走路。”
柯兰原本心情不好,见冲撞的人是个和尚,本不想计较,谁知对方说话这么冲?
“僧人穿白,怎么,佛法要入灭了吗?”柯兰反唇相讥。
话一落,不等对方有反应,柯兰先是心中大惊。
其实这种做法很不柯兰。
要是寻常,他不屑于与人争辩。
在他看来与人争辩,不吝于与夏虫语冰。
可是现在……
“一定是我心绪太乱的缘故。”柯兰暗地对自己说。
他不敢想,现在自己不仅失去了使用神术的能力,连内在也逐渐凡人化了吗?
年轻和尚摸了摸光滑的头颅:“我又不是真正的僧人,当然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柯兰忍下脾性,心里苍凉不想再起冲突,于是道:“对不住。”
年轻和尚浓眉微扬,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意:“看在你认错这么诚恳的份上,算啦!”说完,甩袖离去。
柯兰进了面馆,点了一份面。
他饿极了,很快就一扫而光。
等他准备结账的时候,摸遍了身,发现钱袋不见了。
钱袋不可能是自己掉的。
刚才下马时都还在。
那个和尚!
柯兰目光所及,哪里还有此人身影。
等着收钱的伙计立即面色揶揄起来:“不会吧,穿得这么好,居然连碗素面的钱都给不出?”
柯兰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羞得满脸紫胀,他指着门口的马,不甚好气:“它换一碗面,够吗?”
一匹马换一碗面,挣翻了呀。
“够够够!”伙计怕柯兰反悔,立即跑去,将马缰绳解下,抓在手里。
剩下的路,柯兰只能靠两条腿。
见柯兰离开,年轻和尚才从拐角里走出来。
他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冷笑道:“侍神卫?跟射月骑一样的货色!要不是此处距离鸿蒙城近,你就活不了了。”
说完,他转身,一路往西。
……
鸿蒙城西边,距离四五十里地,有个不大不小的小城。
名叫文城。
文城是有名的锦城,多青山绿水。
文城南边,有座高山。
高山上,瀑布飞流直下,冲入清河。
清河蜿蜒,像个兜子一样环住文城三面。
距离瀑布不远的河边,有一个身穿粗布的老汉,满脸死灰之色,一步步蹒跚走向河心。
年轻和尚乍然现身于河岸上游,看着老汉寻死之举,摇摇头,撩起袍脚蹲在水边,捞起一捧清水,呷了一口,点点头:“好水。”
他站了起来,对那几乎要被河水掩至胸膛的老汉道:“老翁,你死前先让和尚化个缘。你身上的钱给我啊。”
“我没钱。”老汉死声死气地道。
河水,已经淹到汉子的下巴。
“没钱,就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呀。你这衣服布料虽差,但是拿去当了,应该也能换半个包子。反正你淹死了,也是被鱼啃被虾吃的份,穿没穿,一样啊。”年轻和尚道。
老汉停住,突然抬手狂拍水面发泄心中的怨愤与悲痛,嚎啕大哭:“如今世道,连和尚也欺人太甚!”
年轻和尚寻了块石头坐下歇息,笑嘻嘻看着河中人。
老汉正踩在河底淤泥处,因为情绪激动而脚下一滑,整个人没入河水中,凄凉的哭声戛然而止,只看得见河面双手在扑腾,黑色的头颅沉沉浮浮。
年轻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只温热的馒头,掰了小块,扔进嘴里,细嚼慢咽,双目带着笑意,一直看着河面。
河中人扑腾幅度越来越小,头颅沉了下去,双手上举,也慢慢下沉。
年轻和尚这才站起,脚下一点,掠至河面,一把抓住半泡进水里的手腕,将老汉整个提出。
年轻和尚伸手轻垫住老人头颅,才把人放到地上,竖起两指,迅疾在两合谷、两太冲等穴重重点了一下。
老汉的手跳了跳。
年轻和尚眯起眼睛,最后点至十宣处。
“噗”!
老汉一口浊水吐出。
接着是连呕带咳。
惨白冰凉的身体终于活了过来。
老汉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悬在面前的俏脸和尚。
“瞧,死也不好受吧。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跟和尚我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