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秋没问担心什么。“你去吧，”
连盈盈迈出步，他纹丝不动。
身边的男士举杯擦过连盈盈肩膀，林自秋看见她迟疑停下，“不是要去打招呼？”
连盈盈这回察觉他怪异，不敢马虎，“七爷爷不见，我也不去了。”
林自秋笑呵呵，“你是娴姿和建鸿的女儿，我带你出来见世面，不是带跟班。再者，你将来还要继承莫家，不能这般没有主见，想去便去。”
连盈盈没有亲身在商场厮杀的经验，但经常旁观商场老狐狸明刀暗箭。
嘴上说什么不重要，听得是字里行间的隐义，看的是言谈话语的举止。
林自秋这是要她当马前卒，探路子，以林娴姿千金的身份，替他试试梁朝肃。
连盈盈胸腔溃烂的血洞不住扩大，忍不住想强硬回绝，可理智最终没有。
梁连城来香江，她随时会失去身份。此时再拒绝人踩她，利用她，得罪林自秋，没了最后一点价值是自取灭亡。
挤开人群，长水晶吊灯明亮璀璨，梁朝肃立在正下方，光线堆积在他眉骨，眼窝凹陷在阴影中，显得越发莫测幽深。
连盈盈心脏像被攫住，朝他举杯，嗓音微不可察地发颤，“您好梁董，我是莫盈盈，去年我们见过。”
梁朝肃抬眸，他身上纯黑的西装毫无暗纹，花样，宽肩背挺，整个宴会厅不缺仪态好的豪门掌权者，无一有他气度压人。
那种杀伐决断的冰冷刚毅，巍峨如雄山黑水。连盈盈在他注目下，前所未有的致命感。
“听说您要结婚了——”
梁朝肃打量她，目光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连盈盈看不穿，只觉喉咙被无形大手掐住，音节模糊又惊颤。
下一秒，这种威慑潮水般退去。
男人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回答了她，“是要结婚，莫小姐。”
他称呼莫小姐。
连盈盈心头狂跳，“恭喜您，三十而立，业有家成。这次金融论坛，您夫人来了吗？上次见面仓促，我慌张混乱，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她的地方。”
梁朝肃余光不易察觉瞥向不远处，刹那收回，“莫小姐想见我夫人？”
连盈盈错愕，太直率了。
她接触的上流人士车载斗量，名媛纨绔开口也讲个暗示，哪怕猜拳行令，声色犬马时，出口也要过个脑子。
梁朝肃这种直接，绝非是他不懂名门交际，是看穿她凑上来别有目的，却看不上她，不耐跟她兜圈子。
“这次来香江，我和夫人住在西九龙咸东街177号，欢迎莫小姐来做客。”
连盈盈是真愣住了。
金通海在林家有内应，她知道林兰峰为梁连城安排的住所在西九龙咸东街178号。
那里是一段有政府重点保护百年老树的坡道，树冠遮盖，不能攀爬，安保公司还是林兰峰私产。早年林兰峰的秘密情人就在那儿产子，香江狗仔上天入地，拍不到那里一扇窗户。
他们无从监视，也想过派人住进对面。可对面屋主常住新加坡，却不肯出租，只能作罢。
梁朝肃淡淡一扫她，“莫小姐不愿赏脸，便作罢。”
连盈盈陡然惊醒，“不。”她吸口气，“荣幸之至，就是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
梁朝肃才有笑意，隐在皮肉之下，眼睛是冷的，深的，却又莫名显出愉悦。
连盈盈捉摸不透，却隐密生出一种自己取悦了他的幸福感。
………………………………
翌日早晨。
连城吃完早餐，上楼回到卧室。
外面天色阴沉，起了大风，榕树叶子磕磕撞撞，砸着窗户，仿佛一堵会动的墙，挡得室内幽暗。
连城开了落地灯，躺在窗边贵妃榻，距离昨日她和林兰峰通话，已经接近二十个小时。
这些年内地法治一直进步，几次扫黑除恶下来，敢拎刀砍人的小混混都罕见。林娴姿这种涉香江，新加坡外事的绑架案，一旦出现，省厅直接总管，二十四小时破案。
就算不破，也要有重大进展。
林兰峰却到现在都没有再联系她。
连城凝视屏幕两分钟，拔出电话。
林兰峰很快接起，“连城，昨晚睡得还好吗？”
“很好。”是真的很好。
不论有没有赌约，她都从梁朝肃的掌控里，脱离出来。
不在他的房子，不在他的势力范围，不用怕半夜一睁眼，他不知何时坐在床边。
“我妈妈——”
“别担心。”林兰峰嗓音带着熬夜后的嘶哑，“你昨天中午告诉我的信息，非常及时。莫士诚这次绑架的确与我们目的一致。”
“你妈妈的定位，昨天下午更新在西南敖家洼，距离当年绑架的山脉，地图直线距离只有二十公里。不过这点，她应该在绑匪移动中，早就发现了，只是没办法联络我们。”
“警方有进展吗？”
林兰峰双手按压太阳穴，“有，不止警方有，连盈盈也有，昨晚金融论坛晚宴，她跟林自秋出席，见到了梁朝肃。”
连城皱紧眉。
“梁朝肃说你和他住在对面177号，邀请连盈盈去做客。”
连城豁然坐直。
梁朝肃没骗她，他没打算用她搅局，可也没打算放她出五指山。
昨日门前拉锯到最后，是冯时恩主动回避，不住这里，梁朝肃不在阻拦，连城以为他也退步了。
不料，竟是等在这儿。请连盈盈来与她撞上，她在对面177号，用梁夫人的身份，一切能圆。
她在林兰峰的178号……
“这个问题，我会处理。”连城问，“连盈盈还有其他动作吗？”
“晚宴后，她和林自秋同回林家。林自秋来找我，单刀直入问连盈盈真假。”
林兰峰拉开抽屉找烟盒，猩红的火光闪过，他面容一片消沉，“他寒心了，我看的出来。”
连城甚至没见过林自秋，对林家生的亲近，无法落实不到一个只闻名字的人身上，“你认为奸细不是他吗？”
林兰峰没有立即回答，一大口接一大口，迅猛抽完一只烟，才说，“我和你妈妈，我怀疑金通海，你妈妈承他救命之恩，认为不可能在艰难救出她之后，再被莫士诚收买。”
“现在莫士诚绑架也为内奸，必然会做出各种指向性的引导，让我们铲除自己人。再加上连盈盈一直向他示好，我认为不是他。”
连城听出些异样，“您还有其他顾虑？”
林兰峰沉重，“金通海去了齐省。连城，我们赢得太多了，有你，连盈盈成了废子，找出内奸，远东医药困局也解了。”
“莫士诚没了丝毫胜算，你妈妈危险了。”
连城浑身发凉，毛孔里直窜寒气。
倘若鱼死网破，内地有真正奸细金通海，更有梁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