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吱嘎作响。
灌水车厢的六扇门中,只有一半屈服于法术的效力之下欣然打开。剩下三扇变形的门是利亚用阴影触手硬生生扯开的。
有了出口,积水终于从升高变为降低。
那些无力爬起的乘客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每一个心中都感激涕零——被不到小腿高的水活活淹死,实在是种过于可怕的死法。
做完这一步后,利亚对着隧道的破损处施展了一发“化泥为石”。
法术可以将泥巴或流沙永久变为砂石类的软性石材,利亚希望能将缺口补好,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缺口依然存在,只是周遭环境被加固了而已。
在湍急的水流中,利亚无法将破损处修复完整。
她所掌握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依然有些不足。
i need more power!(我需要更多力量!)
不,不对,我需要的是更多的学徒。学徒数量意味着更高环的法术和更多的奥术点。
脑子里思考不停,利亚手里也没闲着。她钻进车厢,利用阴影触手的力量将挤压在一起的人群分开。
这些人是不幸的,他们可能是此次灾难中受伤最严重的一批人。
这些人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遇到了利亚。
一团又一团柔和的光团被注入重伤员的体内,在观命术的视效中,伤者身上橙红色的光芒褪成黄色又渐变成绿色。
前一秒这些人还躺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下一秒就张开眼睛站了起来,那架势看起来比旁边断了手脚的伤者还健康。
既然阴影能化作实体拯救众人,那么只靠一团光芒就能治好伤痛,似乎也很正常。
才怪。
实际情况是,几近死亡的经历把他们吓坏了,哪怕被利亚拯救之后,他们的脑子依然一片空白。
俗称,吓呆了。
利亚抬起头,发现自己再次处于所有人的视线中心——那一张张面庞上流露着恐慌和紧张。
“很抱歉,我的力量有限,只能治疗重伤员。”她说,阴影在她身后分散又聚拢,“这里很危险,请大家互相帮忙,尽快撤离到后一节车厢,不要下车,积水随时会泛滥到供电轨。”
她身后的阴影如此惊骇,但她的歉意又是如此真诚,恐惧与信任被放在天平的两端。不停流入车厢的水流和不远处的电火花为天平加上砝码,不管心中有多恐惧,人们下意识地倾向于相信眼前这位神奇又怪异的女英雄。
乘客们互相搀扶着,依次向后车厢撤离。
一位手臂骨折的白发老人在经过利亚时突然止住脚步,严肃地说:“感谢你的援手,小姑娘,你的帮助已经足够,我们不是不知足的人。”
没等利亚回复,他就以更快的步子匆匆离去。
甚至抛下了本该扶着他的大孙子。
大孙子挠挠后脑勺:“抱歉,我爷爷不是说反话,他真的很感谢你,只不过他说话就这样。”
利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微笑:“我明白的,快走吧!”
目送所有人离去后,利亚又朝车头凝视了片刻,很遗憾,在观命术的探测下,那里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痕迹。
她并没有复活死者的打算。
拯救一个死人所需要的奥术点,可以救治两个重伤者。
虽然这样计算很残酷,但没有数量众多的学徒可以依靠,光凭利亚自己确实拯救不了所有人。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车头后面几节车厢受创最为严重,相对的,这里的乘客也最服从安排。
和他们比起来,其他车厢就显得格外混乱。
再怎么劝说,依然有人慌张地跑出车厢,向无头苍蝇一样朝着萨多瓦亚站的方向狂奔而逃。
“女士,见到你太好了,他们不听我的……”看到利亚到来,急昏了头的志愿者就像看到天使一样高兴。
利亚朝她摇摇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已经尽力了。”
她拍了拍志愿者的肩膀,将堵在车门处的尸体推开,领着众人继续在车厢里前行。
几个本想下车的乘客面面相觑。
“嘿,萨佳,快下来!”
“雅科夫,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车厢走。”
“你吓傻了吗?瞧瞧那些黑乎乎的见鬼的玩意,那女人是个怪物!”
“不,你才是个傻瓜!雅科夫!”
叫萨佳的妹子气冲冲地一甩手提包,跌跌撞撞地跟在利亚身后。
她的男友没办法,只能登上车厢去追自己的女友。
有改变主意的人,自然也有固执己见的人,但就像利亚说的,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利亚只会救那些相信自己的人。
……
即便利亚加固了部分隧道,但漏水的缺口不止一处,隧道里的水以一个稳定的速度缓缓地朝着前方蔓延着。
这一切都不被地铁调控中心所知,他们只知道,隧道内有水,42号地铁可能出了事,跟在42号地铁后面一班的17号地铁还在倒退回车站的路上。
没有监控,没有信号,42号的司机也没有回应。调控室的负责人只能祈祷,自己没有下错决定。
于是,电源迟迟没有截断。
在志愿者和任务者的提醒下,大部分人依然留在车厢之中,前行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利亚把伤员交给志愿者照顾,借着阴影触手翻出车厢,移动到前面去查看情况。
路上,她看到了一位聪明的同行者。
那位在车顶上挪动的乘客是位男性,这会儿他正挂在边缘处朝着车厢内猛瞧,似乎看到了什么,随即从空洞敞开的车窗滑入车厢之中。
利亚也被挑起兴趣,跟上去瞅了一眼——里面的人居然在打架!
啥时候了,还打架?
她正要帮忙,却看到先前翻进去的男人握着一根断裂的扶手加入了战局。
只一棍,就把压着别人死命殴打的男人给敲晕了。
利亚收回一根准备帮忙的触手。
她继续向前,越过了两名临时队友所在车厢,并帮他们打开前后厢门,只是越往前,车厢内的人就越少。
余者要么昏迷过去生死不知,要么伤到了腿或是脊椎无法行动。
利亚挑着重伤员帮他们治了伤,这让她的奥术点急剧下降,最终维持在33这个数字。
阴影收缩,利亚略带疲惫地踏进最后一节车厢,恰好落在一对母女面前。
她们看到脚下阴影乱窜的利亚时,齐齐发出尖叫。
“别叫了,我又不吃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吃掉”这个词,小姑娘哇得一下就哭了。
她的妈妈急忙捂住她的嘴,顺便也把自己的嘴巴一起捂上。
非常从心。
利亚笑了。
“你们怎么没走?”她问。
“我、我的小腿、小腿骨折了。”年轻母亲放下手掌,小心翼翼地回答。
“等会吧,我找个护士帮你处理伤势。”
“我,咳,我以前是护士。”
旁边的死人堆里响起一个女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高瘦中年女人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死人,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以前?”
“因为酗酒被开除了。”中年女人自嘲般一笑,可笑容撕扯到唇边的伤口,顿时变得龇牙咧嘴。
利亚挑眉,手一挥,旁边的座椅上就冒出一批医疗用品,其中还有一副骨折固定器。
女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但并没有多嘴问这些东西的来处。
她挑出需要的工具,但英文标记的药水瓶让她有些发愁:“好心的小姐,能不能帮我翻译下,我看不懂英文。”
这种小事利亚自然乐意效劳。
等为年轻母亲处理好骨折的腿之后,女人又拿起双氧水给另一位伤员——也就是她自己——的伤口消毒,贴了个创口贴。
最后她看了看双氧水,有些遗憾这并不是医用酒精。
“真想来一杯普京牌伏特加啊!”
女人一脸遗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