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的丈夫的怪异之处了。
毕竟,她的丈夫早已过世。
但是无所谓,她还能够看到自己的爱人生动的面庞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这样想着,她敲了敲门,将那个赖床的家伙叫醒享用早餐:“该起床了。”
她敲完后立马转身离开,并没有打开那扇门。她知道的,早上的时候,那个东西的形态会有些扭曲。
那不是她喜欢的模样,所以干脆回避。
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才传来了门被推动的声音,然后沉重的脚步自身后逼近,而后擦身而过,落座在她的对面。
眼前的男人神情有些呆滞,眉毛倒着,一副还没清醒的模样。
叹息声自唇边溢出,她有些无奈:“都说了,不要玩我的眉笔…好吗?你看你,给自己的眉毛画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她很清楚,那一双倒着的眉毛,并不是画的。
那个男人露出歉意的神色,整个人忽然就显得生动起来:“抱歉,我下次注意。”
啊,自然,他说话是不会那么有礼貌的。
她这样想着,同时小口吃着早餐:“没事,吃吧。”
说真的,是不是本人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只要还能看见那个人在自己眼前动起来,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
她深深地思念着那个已故之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要是能模仿的更像一点就好了。
连模仿的对象的情况都不摸清楚,就忽然上门…还好她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人,不然早在那个夜晚,眼前的这个东西就会被自己一锤子砸过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轻笑出声,身心都愉悦了几分。
死去的人回来不是什么好事,这是贝洛伯格人的常识。因为出现的要么只是如同复读机一般的裂界残响,要么就是自己大概得了什么病。
前者倒还好,毕竟那玩意是没有杀伤力的,后者的话,就要当心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会疯掉接着死在某个角落里。
眼前的这个可以接触的存在到还是头一次见,就相处的这几天来说,似乎只要不被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似乎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她回想起了一开始,她抱着好奇心去试探眼前的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在发觉到她似乎质疑和不相信之后,身形样貌的变化就愈发激烈不稳定了。好在那时她察觉到了危机,当即就用玩笑掩盖了过去。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到了现在,她也渐渐有点习惯这个冒充自己丈夫的东西了。
她想,以后一直这样想下去也好。对方得到了居住的地方,自己也可以不用再在可怜的回忆里翻找那个人的脸…真是一个对两方都好的想法。
毕竟这东西看起来似乎也不打算伤害人的样子——目前来看。
不过……万物终有尽时,那一天不会缺席。
当从又一个早晨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样混乱可怖不可思议扭曲的画面的时候,她便已然明白自己常困于悲哀思念的一生将会马上迎来落幕。
这样看来,或许这些东西的出现就是大守护者的意思。
“早上好,女士。”
男人的样貌年轻,笑容温和,让她想起那一天第一次相识的初秋的午后。
那时候上层区还面临着时刻会与裂界怪物战斗的危险,于是理所当然的,一切就像世界运行的规律那样发生了。
“哈哈哈…你还是如此年轻,真好。”她微微佝偻着背,也想温柔地笑笑。
可惜最后只是咳嗽一片。她的心中不由地升腾起了挫败感。
“到底是有点上年纪还有职业病了……”
“很抱歉,时间到了。”那个东西语调平缓地说着似乎完全不相关的话。
她长叹一声,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你不说,我也会说的。”
“……”
她走上前去,伸手拥抱住了那个在记忆里已经有些记不清模样的人,轻声说道:
“告诉你一件事…你今天眉毛放到眼睛下面去了。”
无论怎么样,她都会感谢最后的时刻能再一次见到那张脸。
愿大守护者与贝洛伯格同在。
……
……
“喂!你给我——等一下啊!”
少女清亮焦急的呐喊声自远处传来,女人下意识回头,在她泪水模糊的双眼中她看到一个快速而明媚的身影为了她自远处奔来。
“那东西很明显就不是人啊!你快离它远点!”
李素裳手提长剑,身姿灵动轻巧越过那些怪异从天而落,将那已然有些不似人的东西隔绝在女人之外。
“放心,这里交给我。”李素裳严阵以待,“你快走吧。”
“不…我不是很想活下去了,就让他带我离开吧。或许我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再一次与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素裳顿时诧异回头:“它、它好像不是人吧?”
“…我知道它不是,不过它模仿的还算像。”
“呃…代餐不可取哈。”李素裳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人只是摇头:“也不是,只是想着,能在此刻被有他的样貌的怪物终结生命…也好。”
“这样我也算是与他一同长眠雪原中。我的丈夫诺斯,想来就是在死在这种东西手里的吧。”
李素裳的思维迟滞了一秒,而后才在怪物的进攻下仓促回身回击。
算是轻松地将其打退之后,根本来不及去追击,李素裳只得停下脚步捡回自己刚才差点停转的思维:
“啥,就是那个诺斯?科考队的那个?”
“是啊,怎么了吗?”女人很疑惑。“你知道?”
“算是吧。倒也没怎么,就是有点惊讶……为什么不反击呢?”
既然它们杀害了你的爱人,那为什么不反杀呢?
“毕竟贝洛伯格好像要成为它们的天下了。”女人苦笑着摇头,示意李素裳好好看看周围怪异的一切。“而且,诺斯既先我离去,而我也是必死的,为什么不在那张我思念的面孔的注视下死去呢?”
“不是很懂。”李素裳坦言道,“如果有人伤害了我在意的一切,我会提起我的剑,让对方偿还他的债。”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那些同样失去至亲的一些人,大概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女人叹息着,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回忆。不过这些就不是李素裳可以处理的事情了。
安稳的人的事…还是交给桂乃芬吧。可惜就是桂乃芬现在不在。
“在死之前…这位姐姐你还是先活下去吧。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呢?”李素裳承认自己说的有点干巴,但是胜在没说。
“到时候你可以继承他的遗志,也去参加科考队?”
“唉,说起来这些东西那么快就有攻击性了吗……”李素裳嘟囔着,开始觉得脖子有点痒。
大概是因为要长脑子了。
不过她可以猜出一点了,那就是这些东西确实可以模仿另一个人。就是不知道是模仿死人还是其他什么条件满足它们的模仿。
不过李素裳很快就知道,就在她苦口婆心地劝和送那个女人离开后,她继续向前,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熟悉的灰毛。
然后还没上前打个招呼,就看到那个灰毛被另一个灰毛给一球棒打裂开了。
看来也是会模仿活着的人的。
李素裳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