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迎终于来了
作者:明珠不语   嫁金玉最新章节     
    林霁与他,的确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一来二人同在应天府求学时,政见多有相和;二来便是相似的出身,两人具是“养子”。
    略有不同的是,沈涟的养父是当朝太师,二人虽以师徒相称,可那位太师年过半百却从未娶妻生子,因而说是学生,沈涟却与子侄无异。
    京中匆忙,虽在一处应考,可林霁是榜首,沈涟却只是三甲,不曾在京久留,很快就被外派了。
    上任知府时林霁便留心了,沈涟亦在松江,任了华亭县的知县。
    想到昔日棋逢对手的至交,林霁慨然:“以你之才,再不济,都不至沦落三甲。”
    “是啊是啊!”程可颂放了茶盏便搭腔,“沈兄那样厉害的人,我就等着看今年,这状元究竟是你还是林兄,谁想你……”
    这少年郎后知后觉,发觉话说得不妥,堪堪收声。
    沈涟却不甚在意,只对林霁道:“以你的状元郎头衔,此刻当在翰林院任修撰,怎的回了松江,做个二甲进士都不屑的知府?”
    “是啊是啊,这又是为什么?”
    程可颂握了糕点,就等这二人各自解释。
    谁料他们相顾无言,不多久别过眼,竟是各自笑一声,又都轻轻摇头。
    其实林霁大概能猜到,沈涟的老师今年称病致仕,就是与当今圣上起了争执。
    而那争执的事端,恰恰成了今年春闱的考题。
    沈涟的策论,定是应和沈太师,违逆了圣意,这才被考官划去了三甲。
    而自己为何离开翰林院……
    眼前浮现少女清丽的容颜,林霁并不觉得后悔。
    “我说二位哥哥,你们谁说句话呀?”程可颂一块糕点入腹了,愣是没听见半声响。
    还是沈涟主动牵开话头:“方才在假山边,倒是听了一手好琴。不知家中哪位擅琴?”
    林霁神色稍变。
    程可颂却立刻接话:“那自然就是钰姐姐了,她的笄礼上我也曾有幸听过一回,那当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小郎君言辞浮夸引人发笑,林霁暗自缓和那一分紧张,才道:“是阿钰,养父的独女。”
    却又忍不住跟一句:“你见过她了?”
    沈涟轻轻摇头,“云遮雾绕,未见山青。有一场神交罢了。”
    林霁心中那根弦刚要松懈,却听沈涟又说:“不过若是有幸,可否引荐令妹,见上一面?”
    “见见见,得见!”程可颂在旁搭腔,“钰姐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谓见之忘俗!连我阿姐那般嘴硬的,私底下都赞她的姿色。”
    佳人一手好琴,引他为知己,又是位美人。饶是沈涟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对人的兴味极浓。
    可将目光移向林霁,这佳人的“哥哥”,却见他避过自己。
    犹豫一番只说:“阿钰近来病着,不好见客。”
    话没差池,可沈涟与他多年相交,还是敏锐察觉到什么。
    于是盯着他,并不出声接话。
    此般静默维系得久了,程可颂默默端起茶盏啜一口。
    怎么觉得,气氛忽然怪怪的?
    “好,”直到沈涟率先开口,“那便改日,有缘再见吧。”
    当晚的膳厅。
    林钰虽说明了和人不熟,程可嘉却不死心,愣是拉着她问东问西两个时辰,应付得她到现在都口干舌燥。
    饭桌上空出了一个位置。
    林建昌并不在,说是去打理外地的商铺了。
    林钰却有预感,他是去接晚迎。
    记得晚迎自己说过,家住得偏僻,山路极其难走。
    胡思乱想之际,阮氏在身旁噙笑开口:“今日家中来了位姓沈的小郎君,你可见着了?”
    姓沈。
    便是那水亭下,与自己论琴的人。
    林钰如实答道:“不曾碰面,倒是说了两句话。”
    妇人柔顺眉目间笑意更浓,“他是你哥哥的至交,如今就在华亭做知县,算是知根知底的,也尚未婚配。”
    “今日他走时我瞧了一眼,年纪轻轻,倒也生得岳峙渊渟,是个靠得住的。”
    林钰越听越不对,“娘亲的意思是……”
    “要不改日将他请来,你二人见上一见?”
    娘亲比自己更恨嫁呀。
    林钰道:“见倒是能见,娘亲可别吓着他了。”
    阮氏不服:“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吓得着他?”
    林钰抿了抿唇。
    阮氏便又转向默不作声的林霁,“再有半个月,便是阿霁生辰,正好今年又金榜题名,是该操办一场的。不若那时,给沈小郎君也递张请柬?”
    林钰这才去看饭桌上唯一的男人,见他淡淡垂着眼,似是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不感兴趣。
    只如往日般平声应一句:“但听母亲安排。”
    林钰后来还得知了那人的名字:沈涟。
    想着那人清越嗓音,又是在水亭边相遇,暗叹这名倒取得相得益彰。
    不过惦记着那位的事,林钰很快就将人扔到脑后了。
    比前世整整晚了三日,这日午后过分闷热,林钰躲在屋里和鸣渊“说话”。
    两支笔,一张纸,书案角落摆着六月雪,两人不急不缓地写着。
    林钰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家人。
    他说不记得了。
    林钰又问,他如何会流落到外。
    他说是家里得罪了人,什么人,不记得了。
    林钰本想问他是怎么哑的,可看着前头几行字,猜到他不是不记得,多半是不想说出来。
    于是她没再落笔,眼光扫过他手腕,忽然开口:“铃铛呢?”
    鸣渊放了笔,把衣袖往下拽一拽。
    林钰如今看得懂他的情态,见状不禁怀疑:“丢了?”
    他又立刻摇头。
    停顿片刻,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又将绢布缓缓展开来。
    里头是一条散开的红绳,和原先的金铃铛。
    林钰看他垂着眼紧张得不行,倒是轻轻笑一声。
    “红绳坏了而已,你跟我说,我给你换一条不就成了。”
    说罢,她起身去妆台前寻。
    身子刚俯下去几分,一声“姑娘”打断了她的动作。
    林钰有所感应地直起身。
    镇定转过身,问:“怎么了?”
    “前院,老爷回来了……”青黛跑得气喘吁吁,“他还,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姑娘,说,说……”
    手边妆奁落回原位,少女眉目间笑意散尽。
    林晚迎,终于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