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渡口。
宁远大汗淋漓,那阵惊悚之感迟迟不退,他索性直接退出了祠庙门外。
范峻茂见他这副模样,皱眉问道:“主人可是又看见了什么?”
“峻茂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水神祠,瞧着不大,香火倒是旺得很。”
惊悚逐渐平息,宁远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摆摆手道:“狗屁的水神祠,这是一位五岳正神的金身府邸。”
“啊?”范峻茂一愣,随后立马回身进了祠庙,半晌后才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
她再笨也发现了不寻常。
哪有水神祠,悬挂山岳图的?
她仔细看过那山岳图,一座神秀山峰占据大半,云雾缥缈,没有任何‘水’的影子。
正值晌午,头顶日光荣暖,临近三月,最后一丝寒气也被春风裹挟而去。
但就是这么一座香火旺盛的龙女祠,在宁远眼中,犹如地狱入口。
他没有与范峻茂说的是,刚刚走进龙女祠的时候,那提头女鬼就消失了。
龙女祠之外,提头女鬼只会消失在阴影和墙角处,而只要进了里面,哪怕站在光亮之地,那女鬼都不曾现身。
而此前在那股惊悚袭来的瞬间,宁远往那神像处瞥了一眼。
原先披挂金甲的龙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提头女鬼。
……
宁远总感觉身后冷风嗖嗖,他就远离了龙女祠,在渡口岸边处斜靠一棵柳树。
少年手上拿着一截枯枝,正在地面圈圈画画。
他心绪烦闷,看向一旁背着剑匣的范峻茂,“有的时候,我觉着你弟范二的脑子,比你好使。”
“咱俩如今都这个境地了,你还背着剑匣做什么?真有大敌拦路的话,打之前就先把自己累个半死?”
闻言,绿衣女子咬着嘴唇,立马将剑匣摘下搁置在地。
“真要有大敌来袭,你要是都应付不了,我一个四境修为,也做不了什么啊。”
但这是她的内心嘀咕,在宁远面前,范峻茂还是不敢放肆的。
宁远对她设立了‘规矩’,范峻茂也不敢违逆,因为自从铺子第一次见面之后,她就知道宁远真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他给自己的规矩,就是真正的底线所在,触之即死。
宁远忽然踹了范峻茂一脚,后者也就坐在了他对面。
“依你之见,能否猜测出什么东西来?”
范峻茂看了看地面,也就是宁远画的那些鬼画符。
看不懂,像是公鸡和母鸡在上面大战了三百回合一样。
她学着宁远的模样,捡起一根枯枝后,开始在两人之间的空地画了起来。
范峻茂许是小时候学过,画的有模有样,先是几笔成山,又是一笔作河。
“主人,你应该也知道浩然天下的神灵礼制。”
宁远微微点头,范峻茂又道:“山高于水,是常识,不只是眼中所见,还关乎山水神灵,更是文庙那边亲自敲定。”
“除了中土那条天上而来的黄河,九洲所有江水水神,其金身品秩,都要低五岳正神一个层次。”
“无关乎境界,哪怕是上五境水神,文庙给予的神位品秩,也比不得一个元婴境的五岳山神。”
说到这,范峻茂又将自己画的那条河流抹去,重新画了一条,挨着那座山。
“所以只有水依着山,从来没有山傍着水的说法。”
“山岳正神的辖境内,只要有江河,其内小到河婆大到湖君,都由山君管辖,但水神辖境,无法管制任何山神,哪怕是小小的土地,也不能。”
“这是那位礼圣定下的规矩,近万年来,九洲各地都没有哪座王朝敢忤逆,反正峻茂没听说过。”
宁远盯着地面,“嗯,这个我知晓,还有呢?”
“你也看见了这龙女祠的山岳图,说道说道。”
范峻茂托着香腮,随后突然一挥衣袖,将地面所画的山水全数抹平。
宁远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淫祠野神!”
少年搓了搓手,望向远处的龙女祠,喃喃道:“对了对了,所以眼中的龙女祠,压根就不是正统,乃是淫祠。”
浩然天下对于山水神灵的礼制,管理的极为严苛。
哪怕只是一个小国,都要派人勘探风水,敲定一国五岳选址山峰之后,再派人送信去往中土文庙。
山水神灵,是受当地国君的圣旨敕封,但仅仅如此,还算不得是正统。
只有等文庙那边点头答应,一番考察承认之后,给予其神位神号,才算是浩然正统。
这龙女祠,非同寻常,且渡山是云霄王朝的中岳,却将山神祠庙修建在走龙道河边,违反文庙规矩,其内必有隐情。
范峻茂蹙着眉,不解道:“按理来说,一国的五岳正神,是极为重要的,负责镇压气运,驱散民间邪祟。”
“哪怕是去面见当代国君,五岳山神都可以不用跪着说话,甚至是平起平坐。”
“这龙女是造了什么孽,被人将祠庙修建在了走龙道上。”
“若我猜的不错,别看这祠庙香火鼎盛,但无论再多百姓前来上香,这龙女都增添不了一丝道行。”
宁远忽然扭头看向身后,“那就要问问她了。”
可这女鬼依旧无动于衷,静止不动。
少年掐了掐眉心,朝那女鬼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你既然能在进入龙女祠之后有了变化,说明应该是有意识的,你的冒犯,我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帮你查查。”
“但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也不透露任何东西,把我惹恼了,哪怕你无魂无魄,我也不是没有手段杀你。”
宁远直勾勾的盯着那提头女子,语气森严。
“你受的天大冤屈,也跟老子无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想好。”
范峻茂突然瞳孔猛缩,她又看见了那女鬼。
而且与之前所见不同的是,提头女子虽然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但其全身都开始了若隐若现。
龙女之念,忽明忽暗。
数息后,又突兀戛然而止。
紧接着,宁远忽感心悸,死死的看向两人之间的空地。
最开始,宁远首先在地面涂涂画画,后来范峻茂坐在他对面,手上枯枝几笔之下,有山有水。
而现在,上面不知何时已经显现出两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