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个人在我走访期间对着我诉过苦。有的人在抱怨生活压力，我向他们许诺，如果我当选，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们。可惜，这些承诺远远不够。对于他们来说，困扰不只有这一点。
    我以前在法院工作，我见证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面孔。或高高在上，或平平无奇。当时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律师，梦想是帮助那些良民摆脱困扰。
    因为可笑的正义感，我多次拒绝了替那些明明就有着不争事实的罪人辩护。为此收到很多人的肯定和指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对我而言，只要贯彻了我的正义，足够了。直到，我看见了一些事情……”
    “无法被惩制的人吗？”石浩灵问道。
    江心诚将自己的全身依靠在椅背上，放松了所有的力气：“没错。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很普通的一部分人，在司法上的确很难辨别他们是否有刑事责任。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我忽略了那些更加极端了的人。
    一场官司上，我没能让一个杀人犯入刑，被无罪释放的他狂妄地嘲笑着我，说着要让这样的我受到一身难忘的报复。对，我开始没有在意，我的头脑已经因为这些人给气晕了。”
    石浩灵翻动着自己的那叠白纸，念道：“季家森，无业，曾在山中将一对夫妇推入深谷，被判入狱。但因存在精神病史，经法院二审改判当事人无罪，当庭释放。之后，对公诉他的律师扬言报复…亲自杀害了那名律师年仅十岁的妹妹。”
    江心诚笑了，但看上去更像嘴角僵硬地上扬：“对，那个倒霉蛋就是我，之后我就辞去了律师的职业，成为了城市底层的一个无业游民。过上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无助中，我看清了很多，也彻底看透了很多。我用尽一切，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地，在脚下垫着砖！
    动物园的设计，就来自于季家森。他当初就是将我的妹妹当作动物，不断折磨，最后……我在失业后不久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也是那些人教给我的道理……”
    “想要击垮黑暗，就必须成为更加黑暗的存在！”
    “然后，我成功了！动物园的建立将金市的犯罪率降低至无限接近于零！我利用通过那些特殊顾客赚来的钱，改善了金市的面貌，数百上千人因为我和这个动物园才过上了他们以前苛求却得不到的生活！”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愈发激昂，表情也逐渐扭曲。
    托着脸，有气无力地问道：“所以，你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普罗大众咯？”
    江心诚眯着眼，似笑非笑：“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你们可能现在不会接受，那么以后呢？迟早的…你们所有人都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想要杜绝罪恶就必须深入了解罪恶，在这方面，我比你们成熟太多了！”
    “那些罪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石浩灵看着眼前那张就像被鱼眼放大一般的表情，不自觉地后撤了一点。
    他的耳机也很合时宜地震了震：“差不多了，你可以自由发挥了。”
    声音是孙子斌，不过说出来的感觉却怪怪的。好像从认识他开始他的性格就总是出现反转。
    石浩灵愣了两三秒，旋即看向江心诚，对方已经以胜利者的姿态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
    一股很不爽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你知道你手下的员工也在做着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情吗？”他问道。
    江心诚表情不变：“是吗，毕竟我的管教也不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坏毛病，需要去纠正！”
    “你会将你的员工变成‘动物’吗？”
    “当然，如果他们也走上了那些歪路的话。”
    “你会将你的游客变成‘动物’吗？”
    江心诚点头，已经保持着胜利者的微笑。
    “你会将我变成‘动物’吗？”
    江心诚笑了：“你是在说自己”
    “你会将天网的调查部部长变成‘动物’吗？”
    “？”江心诚似乎听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你会将一夜爆红的网红变成‘动物’吗？”
    “你会将酒店的服务员变成‘动物’吗？”
    “你会将旅游的导游变成‘动物’吗？”
    “你会将检举药厂的医生变成‘动物’吗？”
    “……你，会将自己变成‘动物’……吗？”
    江心诚改变了姿势，瞪着对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石浩灵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啊，看来您不需要改变自己了，因为……您已经成为‘怪物’了！”
    江心诚平静地看着他。
    “我就直白点吧。请问尊敬的江心诚先生，您的动物园，是在惩罚那些罪人呢？还是，洗脑您的客人们呢？”
    “啧，我的初衷可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
    “我已经见识过一位您亲自创造出来的怪物了。估计要不了多久，量变引发质变，最终的结局，经验丰富的您应该能清楚地猜到吧～”
    石浩灵转动着手中的笔，但因为动作极为生熟，笔掉在地上，发出响声：“屠龙者的背后终将长出鳞片，这句话你比我清楚吧？”
    江心诚看了眼在地上滚动的笔，正声道：“呵，如果光明能照亮黑暗的话，为何这个屋子依旧存在阴影？要彻底去除……”
    “你能控制你自己这条龙吗？你现在能控制，以后能吗？说不定迟早…你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将自己的龙息，喷向那些无辜的人。”
    石浩灵离开座位，捡起那只笔，背对着江心诚，说道：“你能让这只笔永远不触地吗？”
    江心诚：“可以，不去用它就…行了……”
    他的回答似乎触动了他的什么。
    “知道为什么国家一定要建立法.律吗？为了规范人民行为，保护个人利益，将社会变得秩序化。”石浩灵将那只捡起的笔别在耳朵上，“它的漏洞的存在是绝对的，但无法忽视的是他的作用，作为唯一永恒的守护秩序的存在！”
    “你觉得它无法制裁那些人，相反，正是因为法.律的存在，才使得我们拥了以公正为前提的制裁机会！”
    “只是得到机会，能得到结果吗！该逍遥法外的人还在外面游荡着！秩序根本守护不了正义！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因为对罪恶的同情付出代价的！”江心诚吼道。
    “我从没否定过恶的存在！但是，人，终究是会变的！今日的你已经变成了昨日你最讨厌的人！失去秩序，带来的不过是短暂的欢愉以及之后无尽的混乱！一切都将在那样的混乱中消亡！以牙还牙的原始方式，只会带来混乱！只有秩序才能带来真正的正义，点亮这个黑暗的房间！”
    两人对视，沉默着。
    在某一刻，江心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了，狂妄地笑了。
    石浩灵的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看着对方，任凭他笑着。
    江心诚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他注视着石浩灵，说道：“既然你不否定恶的存在，那你觉得凭借你的秩序、法.律能将世界上的所有罪恶都除尽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盯着江心诚的模样，知道对方已经不会悔改了，带着白纸准备离开了。
    就在他起身没走几步时，江心诚再次开口了：“看在你之前演的小品的份上，送你一句话吧！”
    “金钱和权力不是人行恶的原因，人性才是！”
    “只要世界上还有人的存在，你们带来的正义，能起到作用吗？”
    语毕，他再次笑了起来，不过比起之前收敛很多的样子，这次，他似乎完全放开了。
    在这怪异的一幕中，石浩灵按了按自己的耳机，得到了对面的答复后，转过身：“我也送你一句话吧。”
    “名气和声誉不是人行善的理由，人性才是！”
    “人不是因为什么而出生，不是因为什么而死去，过分在意自己的目的，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冠以可用于推卸的目的，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乓！
    一枚子弹擦着江心诚的肩膀，射穿了他椅子的靠背。
    在江心诚错愕的表情中，石浩灵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是你，这发子弹就会要了你的命。不过你很幸运，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起码现在不会那么暴力了。”
    他将枪插回口袋，走到江心诚面前，两只手按在他的椅子扶手上，面对面地说道：“照亮所有黑暗是个很美好的梦想，我会尽我的能力去实习。不过我可不会走什么极端。毕竟，我可是个小丑！小丑只会给人带来欢笑！”
    江心诚从子弹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完了石浩灵的那一段发言，鼻哼一声，轻念道：“你会是个合格的小丑。”
    “你不是个合格的管理者。”语毕，石浩灵转身离开。
    在他关上大门的前一刻，他将房间的灯打开了。瞬间，光线从灯芯射出，在肉眼无法计算的时间内笼罩了这里的每一处空间。
    此时此刻，光，照亮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