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尔穆瞧她举弓箭不松手的样子,顿感无比畅快地笑出了声,环看一周,瞧向河面上熊熊燃烧的三艘货船,感慨道:
\"不愧是中原,幅员辽阔,地大物博,这区区一条河,都比我们的捷布尔河宽敞不知多少倍,辽阔的如江海般。\"
\"对了,你们这的鱼是真好吃,鲜美肉嫩。\"笑容逐渐狰狞猖狂,缓缓看向她,挑衅着补充一句:\"特别是吃了人肉的鱼,那叫一个滋味无穷。\"
楚嫆默默咬紧牙关,瞄准了他的脑门,正欲松手时,呼尔穆慢悠悠地又喊道:\"你可想好了,要是敢射出这一箭,那么整个城内的人将为我陪葬。\"
闻言,她还是下意识地松懈了些。
\"全际州的兵力我都能调出来,别说区区的军械库。\"
\"你们中原人不是喜欢看烟花吗?那三艘火药船,装得满满当当,就算是见面礼,炸起来这条河都会溅起,烟雾缭绕,排山倒海式的浪水倒灌入城,届时会是何等震撼的美景啊?\"
众人瞬间慌了,看向那逐渐烧到火药的船。
楚嫆紧绷的箭终究是没射出去,手一放,沉着冷静地吩咐道:\"现在立刻去疏散百姓,离得越远越好。\"
\"切记莫要引起恐慌,有序带离。\"
几名官者赶忙接令,领大部分的侍卫们前去疏散,还留下一部分护着她。
\"你们也去。\"楚嫆扫视在场的,旋即看向青黛,她了然地去解开蒙克等人身上的绳索。
蒙克张望四周,不相信尉迟晏没有得手,不经意瞥见河上的船,分明已经被大火包围,按理说这时早该引燃爆炸了,现在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船只反而在下沉。
发现此端倪后,蒙克对旁边的青黛低声提醒道:\"船被烧得在下沉,火药却没燃,应该原本就是湿的不会爆炸。\"
\"待会……\"
青黛对他使了个眼色,蒙克似顿悟一瞬,闭上了嘴。
楚嫆丢掉弓箭,直言道:\"既然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何不坐下来饮茶阔谈?\"
\"正好算算我们之间的旧账。\"
青黛也附和着,勾起一抹笑意,\"对啊,相信你千方百计将我们殿下引到这里,心中定是有旧账想要验证吧?\"
\"比如你的好儿子……呼尔格多。\"
呼尔穆闻之,神情霎时阴沉,恶狠狠地注视两人,\"那就都上来吧,好酒好菜早就备好了。\"
楚嫆和青黛,连同蒙克等人一起踏上了那艘战船。
船体狭而长,机动性强,本是用于冲突敌船的主力船,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敌不得进,矢石难攻。
四处皆有站守的卫兵,持长枪刀剑利器,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人。
进入厢舱内,战船开始行驶,速度比一般货船要快许多。
内里四面开窗,可见得在离河岸越来越远。
呼尔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想必各位也注意到了,那几艘船的火烧不着火药。\"
\"之所以没爆炸,是因为那些已被浸湿,无法引爆。\"
\"说来也巧,这火药被弄湿,还让我遇见了一位故人。\"
言罢拍了拍手。
片刻后,门外两人一浑身是血的男子走进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路被拖到面前。
蒙克注意到对方腰间的黑玉,顿时一惊,\"可汗!?\"
楚嫆秀眉微蹙动,愣怔怔地垂眸看去。
身体上下没有一处好皮,甚至手脚的筋骨都被挑断了,满脸也都是血,但能依稀可辨别是原本的容颜。
他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任由蒙克等人如何呼喊,怀中的人只剩下苟延残喘,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呼尔穆故作恍然,轻笑着解释,\"哎呀,不小心把他舌头也拔了,怪我怪我,只想着留一口气就算了。\"
\"他于殿下而言非比寻常,这情人相见总归要说道寒暄几句的。\"
楚嫆定定看着半死不活的人,神情依旧沉静,强压着心中的怒意,眼眶却不自主地发热猩红。
蒙克气恨不已,猛然站起身,大声怒斥:\"呼尔穆!你这个狗贼!!\"
还想冲过去时被青黛死死抓住手臂,及时拦下了。
他们身上的所有东西,在上船时就被搜出,如今手无寸铁,直接硬刚还不是时候。
楚嫆缓了缓,抬脚跃过,径直入了座,面前酒水是满着的,不由分说地拿起一饮而尽,举着的手没有立刻放下。
宽大的衣袖遮掩,烈酒入喉,火辣得在胃里烧,压抑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直至划过脸颊才放下手。
瞧着表面风轻云淡,脸上的泪痕却是真真切切的。
呼尔穆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笑着继而戏谑,\"看来殿下是个性情中人,对尉迟晏当真是动了心。\"
\"先前在草原上,你们两个的作戏勉强得很,我一看就知是这小子一厢情愿的。\"
\"可依方才所见,终究是一方浓情已化冰山之动容啊。\"
边说边倒酒,话锋一转又道:\"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敢爱敢恨的性子,除了这以外的缺点,就是野心太小。\"
\"即使权势滔天,也依旧我行我素,明明可以力倾朝野,踹翻新皇自立为帝,这在你们中原之前的朝代也有女子为帝的记载。\"
\"怎奈,你偏偏就只想当个摆设的花瓶。\"
\"这么看来在某层方面,你跟尉迟晏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他一统三漠,本是那至高无上的大可汗,就因为心气高傲且执拗,丢下江山来抓我这个逃犯。\"
对她举酒杯,意味深长地笑着,语含讥讽嘲讽:\"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简直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楚嫆泪眼沉郁,强颜欢笑道:\"他确实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子。\"
\"三番两次让你逃脱,同样也是个废物。\"
呼尔穆驳回,\"唉,话可别这样说,他之所以会失足落在我手中,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
\"为了你,更为了际州与他毫不相干的百姓,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原本我都想着前往下一个州地玩了。\"
她没心情再细问,沉默须臾,才开口提及一直困扰着的问题:\"那些金币,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呼尔穆不假思索轻摇头,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别说我还真好奇上了。\"
视线慢慢停留在满身是血的那人,意味不明地叹道:
\"除了我,究竟是谁能这么了解呼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