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尉迟晏去找了羊奶,小家伙饥肠辘辘,一端来就埋头苦喝,小尾巴摇得甚是欢快,跟个陀螺似的。
喝完围在两人身边闹了会,没多久就趴在地上昏昏熟睡。
申时日头仍旧强盛,今晚的酒宴重中之重,尉迟晏早早就开始准备。
这次楚嫆在边上帮忙,绑起衣袖,生火洗菜,毕竟平日里十指不沾让春水,刚上手难免生疏笨拙。
两人一同相互帮持,如寻常百姓家的夫妇,做着双方喜欢的吃食。
忙碌起来就忘了时间,骄阳渐渐西落,菜肴慢慢堆满桌。
山矾被满屋子的香气诱醒,欢快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跑,讨了羊奶吃才乖乖听话。
夕阳西下之际,围桌而坐,举杯对酌,斑驳树影映入厅,聒噪了一整日的野蝉也逐渐收声,唯独那余热未散,仍叫人心生燥热。
楚嫆刚坐下没多久,转而起身,神秘兮兮地让他等候。
尉迟晏当然知晓她想干什么,从桌底下抱起那坛酒,笑道:\"这酒挺重的,我替你拿过来了。\"
瞧她颇为失落,连忙转移话题,\"马奶酒,你叫人去买来的?\"
楚嫆坐回去,\"嗯,这毕竟不是你的故里,既是过生辰,总该有些熟悉的味道。\"
\"这酒是我让青黛特意寻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草原的那个味。\"
他打开酒塞子,一股淡淡的奶香立刻飘出,那竹勺舀出两碗,将另外一碗递给她。
\"虽说此酒不烈,但你已戒多日,喝不惯就以茶代酒。\"
楚嫆没听他的话,拿过来就小酌一口,细品其味,酒性轻而温,味甘中有酸,微涩。
\"终究比不得,还是草原上的好喝。\"
尉迟晏也喝了一口,笑着脱口而出,\"那下次来,我给你带几坛。\"
她闻言微微一愣,他也后知后觉。
相视后心领神会,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楚嫆垂眸瞧着碗里的酒水,意有所指道:\"言出必行。\"
\"你最厌烦扯谎无为之人,我当然知晓。\"言罢,尉迟晏拿起碗就是一口闷。
心照不宣地约定,一笑了之,继续酒碗对饮。
一方宅院静谧美好,而另一边,突然冒出一道惊慌的尖叫声,其势响彻云霄——
\"啊啊啊!谁偷了老娘的酒!!\"
挥木剑的阿日和立即循声看去,只见恩娅气势汹汹的,一脸气愤:\"臭小子,是不是你!\"
\"只有你知晓我有……\"
还没说完,边上亭子里的青黛冷不丁插话:\"我拿的。\"
恩娅的火气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昂?\"
青黛单手撑扶杆跳了出来,走到她跟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今日我在你屋里不经意间发现的。\"
\"之前去草原喝过,所以就没忍住喝光了。\"
\"你想要什么,我补给你。\"
恩娅狐疑地凑近嗅了嗅,发现她身上并无酒气,青黛故作镇定轻咳两声,\"洗过了,现在没味。\"
恩娅紧盯她的神色,隐约能猜到,但酒没了心里仍是不悦,双手环臂,\"那酒我存了许久都不舍得喝。\"
\"这事就当你欠我。\"
\"罚你……教我最厉害的那套剑法。\"
青黛不假思索:\"好。\"
这一说好,轮到旁边的阿日和不满了,立马站出来,\"我也要。\"
\"你让看的那些书,我瞧了个眼熟,再过几日就都能默出来,而且我还想学制药。\"
\"只要你肯教,我必定能学会。\"
青黛看他满眼期待,眼巴巴一个劲盯着自己的样,一看就是个好学可造之才,不免顿感欣慰地轻点头。
恩娅来回扫视两人,尤其是这阿日和,眼里的崇拜和仰慕都直接溢出来了。
知弟莫若姐,那点小心思,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
怪不得忽然变得如此勤快。
恩娅越想越气,抬脚踹一下,\"跟夺了魂似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姐?\"
阿日和不恼不理会,反对着青黛傻笑,真诚地问:\"刚刚练到第五式了,你还要继续看吗?\"
青黛半点没察觉出对方的心思,抬眼一望天,\"时辰不早,今日就到这。\"
\"先去用晚膳。\"
说罢就走。
阿日和放好木剑,两步一迈就追上,恩娅有气无处发泄,叉腰望着两人的背影。
旋即,仰头长叹,\"阿娜,儿大不中留了。\"
落日渐沉,余晖未散尽,天地依旧明亮,万霞漫天,苍穹尽染,霞光普天笼罩,光束倾泻小院厅宅,连窗棂小门框不住赤红彩霞。
饭桌上两人酒足饭饱,瞧外边时头正好,相携手地一同出门,来到屋庭外。
夏风褪去燥热,习习迎面吹拂,身心皆透凉舒适。
楚嫆醉意明显,满脸红晕,身子都有些摇晃不稳,尉迟晏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身,让其倚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抱着人,注目天边绚烂多彩的霓霞,柔和的余晖照耀下,此时此刻,是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这是我此生最难忘的生辰,谢谢你。\"尉迟晏垂头,深情款款地看她。
楚嫆醉眼直视着远方,靠在他胸膛上笑而不语。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看着夕阳落下天际,而留下的那点余晖,光彩更为绮丽,斜影渐渐延长,仿佛眼前瞬息停止,唯有心心相跳动,热烈而明媚。
久久注目,直至天地变幻,由明褪散,转为暗蒙蒙,吹着的风也渐凉。
尉迟晏抱紧怀中人单薄的身子,低头在她耳边提醒:\"天色已暗,送你回屋歇着吧。\"
话出没有得到回应,他再近一瞧,原来她已是醉得昏昏欲睡了。
尉迟晏无奈轻笑,将她横抱起,往她那边院子走去。
来到门前单手抱稳,轻轻推门进去,走到床边正想放下,此时的楚嫆却忽然环住他的脖颈,抬起脸,半醉半醒道:
\"有、有个东西,在梳妆台第二个抽屉那里……\"
她缠得紧不肯下来,尉迟晏只能继续单手抱着走过去,一拉开就瞧见里面有个精致的香囊。
拿起坐到旁边的卧榻,楚嫆就顺势坐在他腿上,借着旁边的灯光,尉迟晏仔细打量。
每一条丝线在光亮下都熠熠闪动,丝丝缕缕勾勒成图案,交织的花卉是草原上特有的,而囊布则是最珍贵的桑蚕丝绸,摸着滑顺,不易湿水。
一看就知,下了真功夫和心思。
楚嫆刚靠在他怀里就觉察到了,手伸入他的衣襟,取出用帕子包着的那块玉石。
\"帕子不严实,用香囊兜着更稳妥。\"她打开帕子,示意他装进去。
尉迟晏轻轻放入,她一拉末端的抽绳,系上半个结,提起在他眼前轻晃了晃,笑道:\"这样你就能一直带在身上,一块碎玉都掉不出去,那就是完完整整的。\"
他回想起午休时,她吃完饭就头也不回地进屋,肯定是为了赶工,如此精致的香囊,得费不少时间才能绣好。
楚嫆看他闷不做声,半垂着眼掩饰,由灯光的映照,依旧能隐约瞄见那泛起的泪雾,盈盈秋水流转蓄在眼眶。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稍抬起些,凑近在眉眼处轻轻一吻,柔声细语地祝愿: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