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充当侦探的体验并不好,在此之前她的世界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情绪也不会那么复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犯了罪就应该受罚。
但她从那个男生的记忆中看到了完整的事件经过,他跟死者的确是关系亲密的伙伴,直到发现对方侵犯过他的妹妹。
那个周末他邀请对方到自己家做客,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从悲剧发生到被他发现,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天,他知道对方父亲的身份,对方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走法律流程的念头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不然仇恨和内疚将伴随他的一生。
那个男生后来怎么样格洛丽亚并不清楚,但那时他已经年满十四周岁,按照英国的法律,再加上死者父亲有权有势,他的一生有可能将在监狱中度过。
格洛丽亚从这件事情里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距离梦想这么近,一个侦探如果能够读取人心,那她将无往不利。
当然,她也发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
直到现在她还会时常回想起那个男生,思考自己如果提前知道一切,还会站出来指认对方是凶手吗?
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这件事算是她成为侦探的重要一环,从那时开始她的名字就流传开了,到现在,格洛丽亚已经是整个伦敦最年轻的侦探,跟预期有所不同的是,她没有去读爱丁堡大学,倒不是她成绩不够好,实际上她的成绩可以满足她想要去的任何学校。
但有一个组织很早就找过她,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奇怪的真相,还有她那能力的来源,他们把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称之为“神谕”,并且格洛丽亚随之见识了其他人的神谕,能够证明对方不是诈骗组织。
她当然对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更感兴趣,更何况现在当侦探能够接到的活很少,大多还是富商或者富婆调查爱人出轨的案子,那不是格洛丽亚想要的工作内容,于是她高中毕业后毫不犹豫地受邀去往意大利就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除却必修课程,她还选择了生物学与医药学,跟她的预期算是相似,并且加入了学校中一个名叫“普罗”的协会,在这里她能够接触到许多有趣的案件。
她所理解的有趣是那种匪夷所思且常人无法解决的事情,普罗会正是为此成立,毕竟超自然力量所引发的案子可不少,协会在学校里还有其他职责,只是她并不关心而已。
寒假期间的二月下旬,格洛丽亚在福尔摩斯博物馆前驻足观望了片刻,今天有任务派到她头上,她可以拒绝,密大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十分自由。
她没那么做,虽说是假期,但早些结束也无所谓。
案发地点是威尔士斯旺西附近的一座小镇,在英格兰西边,距离伦敦大约有三百公里,其实还挺远的,格洛丽亚坐了三个小时火车加上半小时的士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是坐落在公路边的小镇,名叫科林费尔,看起来有些落后且老旧,还很偏僻,是那种除了本地人应该鲜少会有外来客的地方。
今天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斯旺西的警官已经在她到来之前探查过了,一位中年男人惨死于家中,报警者是死者妻子,并且她声称自己看到了凶手,然而警方四处探查,除了妻子本人,附近没人见过她所描述的凶手,更何况,她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健康。
这些都是普罗会提供给格洛丽亚的信息,只是一个大概,没有亲临现场很难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格洛丽亚小姐,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一位年轻警员看到格洛丽亚的到来立马掀起警戒线,上级特地交代过,听从来者的一切指令,而且格洛丽亚哪怕是在威尔士的警方中同样有些名声,如此态度不足为奇。
格洛丽亚点点头,走进了被警戒线包围的房屋,那位警员随后跟上。
“在楼上。”警员快步上前为格洛丽亚引路。
这是一栋只有两层的小楼房,跟镇上的其他房屋没有多大区别,格洛丽亚低着头,周遭有些凌乱,角落里堆有杂物,落满灰尘,看来屋子的主人平日里不常打扫。
楼上还有两位警员,他们正面对哭丧着的妇人束手无策,里面那个房间有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看到格洛丽亚的到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上头都交代过了,格洛丽亚接手的案子代表着已经跟警方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仅需在对方需要的时候配合就足够。
格洛丽亚走上前去,她闻到了血腥味,死者所在的是一间书房,并不算大的房间两边都放置有与墙同高的书架,并且堆满了厚重的书本,尸体趴在窗前的书桌上,桌椅都被他脖子流出的血液浸染。
应格洛丽亚要求,警方尚未对尸体进行任何处理。
她走进房间查看伤口,很深,很整齐,应该是被利物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喉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否则那些书架不可能还保持整齐。
奇怪的是,死者的出血量并不多,且那狭长的伤口周围呈紫青色,像是被冻伤的结果,威尔士的冬天不算寒冷,气温鲜少触及零度以下,何况现在已经算是春天。
格洛丽亚朝房间外看去,问那位妇人:“你看到凶手的时候,他在什么位置?”
“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老妇人耷拉着松弛的面部肌肉,泪水在皱纹间流淌。
格洛丽亚皱起眉头:“然后呢?凶手逃走了?”
“我不知道,突然就消失了。”老妇人痛苦地捂脸,一位警方无奈叹了口气,对格洛丽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很明显。
“你真的看到凶手的脸了?”格洛丽亚确认一遍。
可是一个杀人凶手在行凶之后被人发现会怎么做?他介意再杀一个人吗?正常的凶手在行凶之前一定不介意稍加掩饰自己的面容,在暴露之后也一定不介意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这位凶手竟然直接逃走?
老妇人点头,说:“看面孔应该是一个亚洲男人,年纪不大。”
一位警官恰时开口:“我们的确在镇上的旅馆找到了唯一一个符合描述的游客信息,但那个人昨天就离开了这里,我们还查到了他出入境的记录,他在科林费尔待了三天,昨天去了伦敦乘飞机出境,而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定为今天早晨,显然对不上。”
杂乱可疑的线索,格洛丽亚摇了摇头,她巡视房间里的书架,问道:“你丈夫很喜欢看书吗?”
“是的,他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打扰。”
这与格洛丽亚的发现并不吻合,这里是有很多书籍,可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没有被翻阅的痕迹,落灰厚厚一层铺满书架的空隙,并且此时死者的书桌上也没有书,倒是有一只笔和凌乱的纸张,看样子像是想写些什么。
格洛丽亚抽出其中一张,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几个字母,反复辨认半天她才认出来。
“curs?”
字面意思是恶狗、野狗,复数代表不止一只,也能当做骂人的脏话来理解。
格洛丽亚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要在死前写下这个词?凶手显然是使用利器的人类,跟野狗有什么关联?还是说这个单词并不完整?
“curs、curse?”咒语、诅咒,他想写的是这个词吗?
格洛丽亚看向妇人:“你的意思是,你丈夫遇害的时候房间封闭,你是怎么目击的?”
“我在楼下,正好可以看到书桌前站着的人。”老妇人回答。
“有点意思。”格洛丽亚轻声自语,居然还是密室杀人,可密室杀人被看到真容还是少见的,当然,就老妇人这许多逻辑不通的信息来看,格洛丽亚也不会全信她说。
这房间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于是她又仔细地扫视一遍书架,终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她的目光。
书架上所有的书严丝合缝,唯独那里,像是缺了一块,那里的落灰也最少,代表着曾有一本死者常常取出的书籍,而现在不知所踪,临时起意、杀人夺宝,那本书应该很重要。
地面上还有一些水渍,今天并未下雨,格洛丽亚摘下手套去触碰地面,冰冷,像是碎冰融化成的水,真奇怪,哪来的冰?她皱着眉头,死者脖子上也有淤紫。
格洛丽亚站起身来,没有戴上手套,她走向妇人。
她其实并不喜欢动用神谕,因为多数人的记忆并非那么美好,可当她遇到无法用现实的逻辑去解释案件的时候,还是有必要使用点额外手段用来辅助的,要知道许多超自然的事件仅凭现场证据根本无法还原真相,这正是普罗会需要她这种神谕者的原因。
她走到妇人身边,像是安慰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几位警官不由得注意格洛丽亚的手,白皙修长,注视之下简直能够看到其中的血管,就好像那是一只从未见过太阳的手,从那双手套来看,事实正如此。
纷杂凌乱的画面迅速在格洛丽亚脑海中闪过,最后停留在这样一幅画面,就如妇人所说,她在楼下看到的一个男人站在窗前的书桌旁,他手拿着利剑割开了受害者的喉咙。
中国男人,或者说,男生,因为她觉得凶手看起来甚至不超过二十岁,这种年纪照理来说还是学生才对。
太奇怪了,妇人的确有精神疾病,格洛丽亚没处理过精神病人的记忆,她也有点拿捏不定。
“把你们查到的那个人信息给我。”格洛丽亚当即对警官说道。
格洛丽亚一手拿着嫌疑人信息,另一边用组织手机进入系统查询资料,输入姓名搜索。
“吴可非,神谕·霜降。”格洛丽亚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照片,跟她在妇人记忆中看到的模样一致,对方竟然真是iaco成员,可是就像警官说的,时间对不上,今天的吴可非应该在中国才对。
他为什么要杀一个普通人?
然后格洛丽亚动用了自己在普罗会的权限,查到了吴可非近一个月的所有活动信息,他几天前的确来过这里执行任务,那个时候威尔士刚经历了一场地震,虽然只有4.6级,但还是引发了不小的关注,毕竟整个英国历年来发生的有感地震屈指可数,4.6级已经是不知多少年来震感最强的一次了。
也就是那时iaco的卫星系统在威尔士侦测到了异常生物能量,代表这次地震似乎并非自然现象,吴可非就是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的任务报告中描述,是一只成年的钻地魔虫来到地表产卵所引发的地震,有着极强的攻击性,还能够操控他人的精神,后来被他杀死,任务告终。
虽然多少有些轻描淡写,但格洛丽亚没看出什么问题,成年的钻地魔虫由于耐高温,都居住在地核附近,只有产卵的时候才会钻到地表,因为虫卵与幼虫并不耐高温,且成年的钻地魔虫身型巨大,力量极强,在地底掘进的时候能够引发地震。
格洛丽亚不是那种成天和怪物打交道的神谕者,所以只读过资料看过照片,从未亲眼见过这种生物,但已经能够想象到有多恶心。
任务完成吴可非就离开,此时此刻的定位也的确在中国,定位轨迹完全符合事件,没有任何毛病,他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威尔士杀死一个人又突然消失?
但妇人看到了吴可非的模样,那柄长剑都能够对应,就连地上尚未蒸发的冰水同样证明着什么,不是吴可非还能是谁?
吴可非的报告完全没有关于这对夫妇的部分,就好像他来到这里根本就没跟他们有过接触,又怎么会突然杀死男人呢?
这么多线索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好像哪里缺失了十分重要的一环。
她转头看向书架的那个空隙,原本应该存在的那本书,会是被吴可非拿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