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时,崔锐才放开陆小桃。
陆小桃迅速缩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将手腕递至大夫面前。
屋里静悄悄地,大夫凝神会儿,收回指尖,对着二人轻笑道:“夫人元气充沛,气血充盛,如今之状只是因血溢胞宫,月事来潮引起的腰腹不适,待这段日子过去,便无碍了。”
夫人?
陆小桃悄悄瞥向崔锐,感受到她的视线,崔锐淡笑回望她,成功让这女子转过头去,盯着床帐发呆。
“劳烦了。”
崔锐将大夫送出去,回来时,陆小桃正准备下榻。
崔锐大步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这段日子,你便呆在榻上好好休养,其他事由我来。”
陆小桃摇了摇头:“崔锐,我只是月事来了,但不妨碍我干其他活。”
“以后,你无需干活。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是。”
纤细的羽睫眨动几番,陆小桃想起她刚刚可是收了四个奴才,不由起了坏心思:“崔锐,你放了我二叔没有?”
崔锐颔首,瞥向一旁的暗卫,示意他将那人带过来。
暗卫恭敬点头,立刻跨出门去。
……
此时,刘二婶正心疼地给陆康擦着药,边还咬牙切齿道:“这世道真是反了,竟让这小娼妇翻了天了,一会儿我就去报官,让陆小桃吃不了兜子走。”
说罢,又望向坐在杌凳上瑟缩不言的陆财,气恨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爹被打,你妹妹知道去找陆小桃,你却只敢躲着,也不知晓跑出去报官或者去找村长来,还要老娘去帮你爹,你说说,我生你有何用?”
陆财已被这接二连三之事吓破了胆,关键时刻大脑一片空白,听闻此言,胆怯道:
“娘,要不我们去给陆小桃赔个不是,便将此事揭过了吧。都说横的不怕死的,他们根本不怕我们报官或是其他,若是我们硬碰硬,他们鱼死网破,我们一家四口可能就要天人永隔了。”
陆康突然“嘶”了一声,刘二婶赶忙放轻了力道,待包扎好后,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发呆。
陆财所言何尝不是她们害怕的,昨日几人去找村长被此人逃过一劫,村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信他们,他们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便是报官。
为了与平日无异,他们未被禁足。
可一日只能出去一人,若是出去之人敢传什么风言风语,家中之人就会危险。
这把悬着的刀让他们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她们难以想象,若是他们真的去报官,那人又会使些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突然,刘二婶想起她那亲家可是天平县的大官,不由殷切地望向陆明珠:“明珠,你说黄主簿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陆明珠咬了咬唇:“娘,我也不知道。”
说完后,又低声道:“娘,为了救爹,我已经答应了陆小桃,我们一家四口给她干半年的活。”
“什么?”刘二婶还未来得及开口,陆财已急哄哄地狠瞪她一眼:“不就是给陆小桃当奴才?陆明珠,要当你当去,给那小贱种当奴才,我还不如去死。”
“那你便去死。”
陆明珠冷冷望向陆财,而后侧身握紧刘二婶的手,不疾不徐道:
“娘,这只是权宜之策罢了,陆小桃无非是看我们过好日子心头不舒服,所以想将多年的怨气发泄出去,却不知此举实在愚蠢。
我们一家四口给她当奴才,却未想过,如此明目张胆之事一旦传出去,村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届时村长一来,人证物证俱在,我们便可再次控诉陆小桃和那男子,到时,他们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最关键的是,不用待多久,我相信黄主簿一定会来陆家村讨伐他们。”
话刚落,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暗卫凝着屋内惶恐紧张的几人,冷声道:“陆姑娘要见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忧色。
看来,陆小桃这次是来真的了。
……
几人跟着暗卫踏进陆小桃的屋子,见着虚弱躺在床头的女子时,心中一喜,以为老天终是开眼,要把这女子收走时,便见陆小桃懒洋洋地瞥了四人一眼,眸光落于刘二婶面上,轻飘飘道:“刘二婶,去给我倒盏茶来。”
小贱蹄子!
刘二婶哪里能忍受的了这种耻辱,刚要发作,一束若有若无的眸光已经朝她探了过来。
原是那颇为俊朗的男子正坐在一旁凝视他们。
顿时,刘二婶的脊背泛起阵阵冷意,她颤颤巍巍起了身,小声道了一句:“好,我去给你倒茶。”
她快步走到疱屋,打开橱柜,发现这橱柜中竟摆着不少好肉好菜。
想到他们这几天提心吊胆,而陆小桃却过的颇为潇洒,刘二婶的气差点没顺上来。
她偷偷瞅了眼外边,无人,嘲讽一笑,对着剩菜就是一口唾沫。
刚做罢,便感觉腰上袭来一股强力,将她猛地踹倒在地。
刘二婶惊惧之下瞥到这几日守着他们的煞神,顿时吓地冷汗涔涔,忍着剧痛膝行几步跪至他腿边,祈求道:“我错了,我错了……”
“真是死性不改。”
暗卫直接将刘二婶拖到了屋子里。
在众人注视下将她甩到了地上,而后恭敬地对着一脸懵的陆小桃,请示道:
“陆姑娘,这恶妇出去倒个茶的功夫竟起了歹意,该如何处置?”
地上的妇人吓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滚落,刚刚那一脚差点把她的腰踢断了,眉宇紧蹙间,藏着痛苦与害怕。
这让陆小桃不禁想起往事。
一次, 这位妇人让她去端刚熬好的鸡汤。
她那年快六岁了,力气比五岁时大了不少,陶罐虽然沉重可咬着牙还能坚持。
就是太烫了。
她的手刚贴上去,指腹硬生生被炙红了一圈,烫的出了水泡。
她忍着没敢声张,端到圆桌上才有所松懈,以至于汤不小心洒出来一点,便被这位妇人扇了一巴掌,并揪着她手臂上的肉不停辱骂她。
那时,陆明珠和陆康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财拍掌叫好,不停应和。
不过过去九年,这些人倒是变了。
这位妇人抖如筛糠,活像只猴。
陆财不叫好了,像头缩头乌龟地瑟缩。
陆明珠和陆康面上有表情了。
陆小桃定睛一看,原来是害怕。
陆小桃撇撇嘴,只觉得这一切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望向一旁神色淡淡的崔锐,疑惑道:“崔锐,你家中的奴才若是没了规矩,你是如何教训的?”
崔锐平静应声:“乱棍打死。”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陆明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陆小桃歪头笑望向她,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在这抹恣意眸光下,陆明珠低下头,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便连陆明珠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陆财生怕陆小桃注意自己,头快垂到肚子上了。
陆康刚刚吃过教训,面上和四肢还在疼,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陆小桃叹一口气,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早知道他们这么好欺负,五岁那年她就应该拿着菜刀威胁他们。
哪里还需要熬三年,八岁那年才逃脱苦海。
不过现在好日子等着她,她可不想背上人命官司,加之想让崔锐觉着自己是个心善的,便柔声开口:
“罢了,她毕竟是我的好二婶,从小虽然对我拳打脚踢,四天给口水喝,到底还是将我养了三年。我又如何能将她乱棍打死,以后我还想养着她呢。”
崔锐双眸微眯,透出些冷意,不疾不徐道:“既如此,便将这妇人打一顿,四天给口水喝。”
陆小桃沉默一瞬,这人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点小心思他都知道。
看来二婶这顿苦是必须得吃了。
陆小桃无奈望着几人:“既如此,也好,也算是报答二婶的养育之恩了。对了,你们谁重新给我倒杯茶?”
“我来倒。”陆明珠忍着心内的恨意,面上扯起一抹倔强的笑来:“我来伺候小桃姐姐。”
陆小桃扬眉,嘴角微翘地欣赏她这副不屈之状。
她突然有点明白,当年陆明珠为何喜欢看戏了。
台下之人我见我怜,却屈服于强威顺从于自己之态,确实让人心内舒坦。
陆小桃笑着颔首。
陆明珠紧了紧拳头,深吸口气。
她身姿窈窕,起身离开时竟有些弱柳扶风之态。
陆小桃不屑地收回目光,望向屋内剩下的三人,摆摆手:
“我暂时想不到还有何事需要你们,等我想到了再来吩咐。你们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陆康几人松了口气,刚起,便听头顶又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刘二婶,你弄脏的饭菜肯定不能用了,但那却是我用银钱买来的,如今,你觉得该如何?”
刘二婶狼狈地趴在地上,这次她是真的怕了,小心回答:“小桃,我如今一分钱都没有。”
陆小桃有些失落:“那该如何?”
刘二婶沉默,眼泪差点从眼眶中涌出来。
陆小桃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只是转头对着崔锐开口:“她原来想当我一辈子的奴才。”
崔锐瞥了眼大惊失色的妇人,指腹轻轻拨弄着玉扳指,淡淡回:“这是她的荣幸。”
……
月事第一天陆小桃的小腹一直隐隐作痛,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之事。
晚些时候,崔锐又请了位大夫给她诊脉,这次大夫给她开了点充盈气血的药方,如今刘二婶正在熬着。
从前对刘二婶一家恨之入骨,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血,如今他们屈服于暴力之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做着事,除了最开始的喜悦外,当天晚上陆小桃便没了感觉。
这种索然无味到刘二婶将药端到饭桌上时,达到顶点。
看她那鼻青脸肿,小心翼翼,四肢无处乱放的样,陆小桃也歇了刁难她的心思。
喝完了药躺在榻上,回忆今日之事时,她甚至有些恍惚,那抹不真实感让她如何也睡不着觉。
到了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去,陆小桃竟还若有所思地想:
她这种蛇蝎心肠之人,也就只能配崔锐这种心狠手辣之人了。
幸好她将姜铭抛弃了,不然,她真怕会祸害他的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