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能长久用他了，记得如意家的三掌柜提携之恩。”竹心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起身道，“走，咱们也去城门口等一下，今天檀儿会送信回来。”
    支离看了眼窗外，不太同意：“一有消息我马上送回来，姐姐在屋里等着就行，现在白天虽然热，但夜里还是冷得很，万一染了风寒，主子会担心的。”
    竹心实在睡不着，也坐不住：“反正无事，过去瞧瞧呗，刚好看看王双能不能带上他认的大哥，沐祈的名声响，但最近利用他坑蒙拐骗的人也多，两万两白银虽然能证明一点我们的身份，但真遇到有心人，也能拿得出来。”
    实在劝不动她，支离只好同意，叫来丫鬟给竹心更衣，他则是退出去重新安排护卫，最近来凉州的越来越多，都是冲着治安好来的，但外人一多，治安再好，也有隐患。
    只能小心为上。
    离开郡王府后，竹心很快到了城楼上，一边望着北方，一边在城楼上踱来踱去，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城内。
    如意银楼里，王双把竹心给他的信封拍在桌上：“大哥不是要看吗？你看啊！假的戳子逃不过你的眼睛，你是怕了？还是非要和崔家一块倒霉？”
    他面前的男人沉默着，只一个劲的抽着手卷烟，王双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在左边说：“这可是梁将军！崔家费尽心思都攀附不上的人！太子和福王想尽办法要拉拢的人！”
    一会儿在右边说：“小弟我就不说那天高皇帝远的事了！咱们这种身份的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一次翻身的机会，梁将军这次出征，可不是为了皇帝，是为了咱们这些边疆的百姓。
    庭州安定，凉州就能安定，最重要的是，梁将军一旦得胜归来，必定名留青史，以梁将军的作风，咱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这种好事！你不是我大哥，我根本就不会回来说这么多！”
    男人还是不出声，卷烟抽完了，又从手边的桌上熟练的卷了一根，继续点火抽着。
    烟雾缭绕，王双转身推开窗户，扬起手挥了挥空气中劣质烟味，回头道：“大哥，这些年来，你对大掌柜可算是付出了一切，当年本来就该是你当二把手的，结果被二掌柜抢了先机，二掌柜从来不抽这种手卷烟，而是抽西南那边运来的金丝燕烟，烟杆都是金的，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替嫂子和三个侄子侄女着想。
    嫂子这些年本来该跟着你享福的，结果呢，为了大侄儿的学堂束修，还得熬夜点灯做绣品，大掌柜和二掌柜的媳妇，从来不做这些，大哥苦一苦自己我不说什么，可你总不能带着嫂子侄儿们一起苦，将来娶媳妇还要借钱不成？”
    男人的手顿住：“你确定不是骗子？”
    “哎哟喂！我的好大哥！谁敢顶着梁将军的名头行骗？不要命了？！何况，咱们也知道，梁将军的确带了个妾室来凉州，还生了俩孩子，在郡王府里养着呢，别的不说，那沈娘子的确是刚生了孩子不久，算算日子，也能对得上，再说，两万两银子，哪怕是假的，咱们也够三辈子花销了，梁将军真要追究，咱们这等小人物，怕也入不了他的眼。”王双总算放心，开始好言相劝。
    至少大哥是动了心的。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竹心刚刚进屋坐下，支离从外头进来禀报：“姐姐，那小子说动了如意银楼的三掌柜，两人这次换了马车，以办差的由头出了城。”
    竹心立刻起身出去，看到一辆青布小车出了城后，便开始疾驰起来。
    稍许片刻，便融入夜色中。
    望着静谧的黑夜，竹心开口吩咐：“支离，你给庭州那边的人交代几句，好生盯着他，他有为难的的地方，暗中推一把就行，不用做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支离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四月上旬将近，竹心患上了失眠症，缘由是檀儿自从上次回来后，再去了庭州，便彻底失去消息。
    王双倒是每隔三天会送信回来，以他大哥的名义送给他大嫂，在转给支离这边。
    庭州的问题不大，出了边境，便是鱼龙混杂，来了很多亡命之徒，应该是想浑水摸鱼。
    午睡过后，谢韵抱着女儿过来，陪着竹心晒太阳。
    “昨夜还是没睡着？”
    “嗯，也就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会。”竹心裹在狐裘里，整个人都快缩进了进去，“幸好两个孩子不那么闹了，不然我真是熬不住。”
    谢韵望着女儿，犹豫中还是决定说出来：“费遗那边送了消息回来，说是和表弟失去了联系。”
    竹心猛地睁开眼：“失去联系多久了？”
    “我今早收到的信，应该是昨日发出的，他说是已经失联两天。”谢韵的声音也很沉重，“实在是有宁王指挥，太熟悉沐祈的作战风格，他又坚持乘胜追击，深入西突腹地，一时不察和后勤断了联系，不过你也别担心，以前沐祈在鞑靼时，可是失联过快一个月的。”
    直起身体后，竹心才发现提不上力气，只能又躺下去：“鞑靼和西突不一样，大概率还是中计了。”
    谢韵安抚：“费遗说，楚将军已经亲自去支援，我们静候消息便是。”
    “我知道，只是檀儿失踪，怕也是卷入了西突的战争里，她和左贤王关系不错，怕是也有危险，楚将军一走，庭州怕是……”竹心蓄足了力气，重新坐起来，“表姐，我得去庭州看看。”
    大概是早有知道竹心会这么说，谢韵按住她：“张为之回来了，有他在，庭州不会乱的。”
    竹心眉头微皱：“他怎么回来了？”
    谢韵抬头看向旁边的支离，随后竹心也跟着看了过来，支离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是主子交代，不许向姐姐透露张为之的消息，真不是我不说。”
    竹心：“……”
    原本悬在头顶的担忧，一想到梁沐祈偷偷交代支离时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
    “张为之暴露了？受伤了？严重吗？”竹心已经彻底坐不住，“难怪这么多年打不下来西突，没有宁王也很难对付。”
    当天城门关闭之前，竹心坐上了去庭州的马车，支离忧心忡忡的劝：“竹心姐！你看在两个哥儿的面子就留下来呗，你去庭州也帮不上什么忙。”
    竹心本来在假寐，听到他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不由斜眼盯着他问：“沐祈还说了什么，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么害怕，不会是因为偷偷背叛了我吧？”
    支离疯狂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只是，只是……好吧，主子还是担心姐姐碰到了你的桃花劫，卢大夫说了三遍，不是张为之，主子认定就是他，不想让姐姐接近他，要是主子知道姐姐去看张大人，我真的要死了！”
    说完，支离抓耳挠头，满脸痛苦之色。
    “他也真是。”竹心摇摇头，继续睡觉。
    一觉醒来，马车快要到了庭州，在进城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支离在外面和旁人说话，打听着庭州的情况。
    收拾了一番后，竹心掀开帘子，望着前方的队伍，眉头微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排队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进城。
    没一会儿，便有将军府的人来接他们，支离刚想说他们有地方住，竹心已经先一步替他回道：“那麻烦了。”
    来到将军府里，竹心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张为之，在廊下等她。
    支离看得脑门青筋直跳，四处张望，祈祷主子晚点回来，不然他就死定了。
    “伤要养多久？”竹心从鸿雁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张为之进了屋。
    鸿雁眼眶红红的，撤了炉子上的药，开始煮茶。
    支离干脆摆烂，直接加入：“我来煮茶，你去替你家大人碾药。”
    “你？”鸿雁睁大眼睛，“你不是梁将军派来……”
    “你什么你！我是竹心姐的人！”支离推他去一边，生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竹心笑了笑，再看张为之，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不由敛容：“你怎么受的伤？具体什么情况，详细和我说说。”
    张为之有片刻失神，还是支离提了茶壶过来， 他才回神，开始说起潜伏西突时的遭遇。
    天色渐晚，竹心大概能推衍出前因后果，便起身叮嘱了张为之几句，毫不迟疑的告辞离去。
    鸿雁送客回来，发现主子还在发呆，不由问道：“沈娘子过来看大人，您不高兴吗？”
    夜里寒气重，受伤的腿每到入夜后便一抽一抽的疼，张为之没有回话，只吩咐鸿雁去准备热水。
    半个时辰后，张为之躺在床上，忽的说了句：“她喜欢上梁沐祈了。”
    “什么？”鸿雁回头，后知后觉知道主子说的什么，只觉得又心疼又难过，“沈娘子本就是梁将军的人。”
    张为之闭上眼睛：“可是以前，她的心不在梁沐祈那儿。”
    鸿雁怔了好一会儿问：“那，那大人以后打算怎么办？还等她吗？”
    “先养伤吧。”张为之微微侧身，鸿雁便不再多问，转身去熄了灯烛。
    八天后，竹心总算把庭州的情况了解清楚，随即派支离请回来王双。
    看到张为之，又看到了将军府的大管家，都在竹心身边，王双毫不犹豫的跪下来请安。
    “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些虚礼。”竹心摆摆手，叫他坐下细说。
    和支离这边得到的消息不同，王双还真打听了一点新消息。
    张为之却很怀疑：“你确定？”
    “小，小人也只是这般猜测，毕竟那三公主也不是一般人，宁王那种人她都能看上，梁将军这样的美男子，更是不会放手。”王双小心翼翼的回道。
    支离觉得夸张，但又想到主子在京城的时候，哪怕名声不好，依然是很多大家闺秀的心上人，而且嘉淑郡主和主子的姻缘，也多亏了主子的好皮相。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三公主，但她行事皆有章法，不太可能……”张为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竹心想的却是另外一层：“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三公主既然看上了咱们梁军将的脸，又看上了咱们梁军将的能力，短短三个月，只爆发过两次大战，他带军直逼西突王庭，这种能力，只怕西突王看了都眼馋，生出招揽之心，别说三公主，哪怕梁沐祈看上了西突王庭的所有公主，我想西突王也是愿意的。”
    国家利益面前，没什么不能牺牲的，只要牺牲的不是他西突王就行。
    长久沉默过后，竹心拍板：“我们再等等，要是到了下旬，梁家军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再来做决定。”
    四月下旬如期而至，万幸的是，有了消息送回来。
    “姐姐！主子他们五日后回城，楚将军也跟着一块回来，”支离还是激动。
    张为之的伤势已经休养了两个多月，这两天也从轮椅换成了拐杖，开始去衙门办事，王双也被他用了起来。
    竹心稍微放心，交代支离可以清理太子安插的眼线。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的人都是镇国大将军时期留下的，楚忘归铭记师恩，更不想牵涉进皇权争斗，所以并没有动这些人。
    西突战事平稳，竹心不想出现内乱，便亲自动手，替福王解决这个后患。
    庭州动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周围的县城，直到凉州为止，都跟着动了起来。
    原本想趁乱造势的人，在看到五天后回京的楚家军，立刻偃旗息鼓。
    楚忘归提前一个时辰单人回府，竹心便知道出了意外。
    “竹心，有件事我要单独和你说。”楚忘归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你说。”竹心其实也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她的话， 还是忍不住问，“你说谁看上了梁沐祈？”
    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楚忘归再次重复：“右贤王，他勾结宁王，已经架空了西突王，反而三公主被左贤王策反，她是想帮梁沐祈的，但右贤王的势力太大，而且西突王几个成年的儿子都在这两场大战中战死，按照他们的规矩，就是右贤王继承王位，所以西突王目前来说，和傀儡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