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发上，夜莺从我身后环住我的肩。他的动作轻柔而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度，仿佛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佣兵，而是一个更为真实的人。他很少用这种语气，甚至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丫头……我知道你要走了。”
    他从我身后说话时，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沉默的意味。那种感觉，有些不同，仿佛是从心底涌出来的关切，而不是平常的调侃和玩笑。我不由得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他，心里突然有些复杂的情绪翻涌。
    他一直是那么称呼我——“小子”、“小鬼”。我记得刚认识他的那会儿，他对我说这些话时，甚至对我的性别产生过怀疑。后来他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但依旧没有改变称呼，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同。那种态度一直让我感到既亲近又有些疏离——亲近的是他永远不带任何负担的态度，疏离的是他从不主动打开那道距离感，哪怕我们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我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低头捧着杯子，喝了口还带着些微温度的咖啡。夜莺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仿佛在等着我去接下他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声音有些沉，似乎在斟酌着每一个字，“你走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毕竟这边的局势也不太简单。你有你的目标，而我——”他顿了顿，仿佛在对自己说话，“也有我的责任。我们都清楚，这个行业没有简单的路。无论是你，还是我。”
    我微微转头，想看清楚他眼里的情绪，但他已经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神。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夜莺一直保持的那种冷漠其实有很多未曾言说的东西。或许是无数的牵挂和未能说出的想法，藏在他那一贯的淡定和随意之下。
    “你真是个傻小子。”我最终笑了笑，淡淡地打破了沉默，“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个安分的人，也知道我最终会离开。这一切，应该是早就注定了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那儿，依旧用那种没有距离感的方式环住了我肩膀，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突然笑了，那个笑容是那么少见，却又让人觉得异常真诚：“我知道。只是有些时候，不管如何，还是会有点……不舍。”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他那份少见的温柔。
    片刻后，他松开了我的肩膀，坐到我旁边，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轻松：“不过你放心，我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等你回来再说。到时，咱们再一起喝酒，再一起调皮。”
    我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会处理得很好，别太担心我。”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我的背，起身走向厨房。那一刻，尽管一切都没说透，但我知道，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即使我知道离开在即，夜莺也始终是我身后那道默默支撑的影子，无论未来多么不可预知，我们之间的羁绊似乎从未断过。
    晚餐吃得有些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压抑感。我们坐在餐桌两侧，食物的香气似乎也变得有些苍白，像是这顿饭并不完全属于我们。夜莺低头切着盘中的食物，每一刀下去都似乎带着沉重的节奏，轻微的刀锋摩擦声反而让人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份沉默。
    我不自觉地停下了筷子，抬眼望向他。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只是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盘子，眼神深邃，却没有真正看向任何地方。即便他那张熟悉的面庞依旧那么冷静淡定，但我知道，今晚的他，心思并不在眼前的餐点上。
    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默，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彼此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会很长，或许会很难，但却无法逃避。
    夜莺突然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我，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和情绪。那种从未有过的脆弱感让我有些愣住，似乎平常总是高高在上的夜莺也有无法言说的无奈。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擅长这种。”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苦涩，“你走之后，这边的事情还是会继续，有些人不需要感情，只需要任务和目标。但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继续，“有时候，做佣兵久了，连这种平凡的生活都开始觉得很重要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吃着眼前的饭菜。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夜莺从不轻易表露心情，但那种偶尔流露的情感，却往往比语言更加让人动容。他不需要我的安慰，也不求我的理解，只是偶尔想要被听见，而我，也愿意静静地听他诉说。
    晚餐结束时，我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夜莺依旧一如既往地准备了一杯酒，递给我时，眼里那丝笑意依然明亮：“走之前，咱们再一起喝一杯。”
    我接过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谢谢，夜莺。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话语虽然平淡，但却满载了我的感激。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下，两人之间的酒杯碰撞声清脆，打破了之前的沉默。今晚的气氛，终于在这简单的举杯间，微微缓和了些许。
    酒还在喝着，杯中的酒液透过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微光。我夹了一口盘子中的菜，菜肴的味道似乎变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口都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重量。我把菜嚼碎，咽下去，却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胃口，心里不知为何开始空空荡荡的。
    夜莺依旧端坐在对面，目光未曾离开过酒杯。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在透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气氛依旧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安静，不急不躁，甚至有些压抑。我想问他些什么，或许是关心，又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沉默，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酒杯中的酒渐渐少了，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稠重。夜莺突然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叹息：“你走了之后，暂时的空白，可能会让我有些难以适应。”他盯着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仿佛在抚摸某种未知的情绪。“不过，时间总会把这些填补上来的。”
    我没有答话，心中却是一阵微妙的悸动。夜莺这个人，始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意思。过去的那些任务、那些日子，他没有多少表现出真正的依赖，但今晚的这番话却让我有些意外。
    “空白？”我轻轻重复着他的话，声音有些低沉，“你不习惯一个人吗？”
    夜莺抬眼看我，眼神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然而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习惯了，也就习惯了。只是，有些人，走了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完全准备好。”
    我挑了挑眉，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情感，那种对“离别”的预感让我有些不安。我知道夜莺一直是个不轻易表露情感的人，习惯了掩藏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脆弱。但今晚，他似乎不再那么坚硬。
    沉默间，我抬起酒杯，与他对视着，一同轻轻碰杯，酒液在杯中荡漾。
    “也许，习惯了就好。”我说，轻声的，却带着些许坚定。
    夜莺嘴角微扬，轻轻一笑：“嗯，习惯就好。”他抿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深远。
    酒继续往下喝，空气中的气氛也愈加复杂。这一刻，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离别，也没有急着去打破这份沉默，只是用酒和话语交织出一份无法言喻的情感。
    我忍不住偷偷笑了，心里那份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像是被释放的气泡，轻轻冒了出来。看着夜莺的侧脸，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庞，眼神里没有一丝松动，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心中那点微妙的情绪。
    我轻轻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突然涌上的笑意，杯中酒液轻轻荡漾，我轻声问道：“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这种‘习惯’真是有点可怕。”
    夜莺并没有立刻回应，反倒是挑了挑眉，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意味。他那样的眼神，仿佛总能看穿我的每一个小动作，但又不会急于揭破：“哦？你是指什么？”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挑衅。
    我抬眼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就你这种人，明明那么习惯一个人，偏偏每次都能让人觉得，似乎你从不真正放下什么。”
    夜莺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轻轻抬了抬酒杯，似乎在思考我的话，或者只是在品味那杯酒的味道。片刻后，他突然笑了笑：“你还真敢说我。”他那笑容依旧带着一丝疏离和玩味，但不再像以往那样冷酷和讥讽，反倒是多了一分难得的温和。
    我轻轻撇开头，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挑动了起来。我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也笑得有点释然。
    “你有时候真是个矛盾体。”我喃喃道，心里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夜莺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了：“你也一样。”他低下头，似乎是对我那番话做出回应，语气没有任何的讽刺或挑衅，反倒带着几分平静。
    我和夜莺对视了一眼，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我们都懂得这份默契，懂得彼此心里的复杂与不舍，却又都在用一种不言而喻的方式，掩藏着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走了，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吧？”我低声问，声音里没有任何急切，只有一份平静的接受。
    夜莺轻轻一笑，微微摇头：“谁知道呢，世界那么大，缘分这种东西，未必能说清楚。”他再次举起酒杯，眼神却变得深邃：“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的酒，我们就喝到这里吧。”
    我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嗯，今天的酒就到此为止。”
    夜莺又端起酒杯，似乎是为了自己的决定，也似乎是在给我一个告别的仪式。我们再度碰杯，酒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仿佛这一刻，所有的情感和不舍，都被封存在了这几滴酒液里。
    这一次，我没有再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