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春年还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他不懂,卢栖宏想尽办法地将自己抓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恐吓几句,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春年也不傻,自然是赶紧脚底抹油地溜了。
眼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眼前,助手有些不理解的开口:“老板,就这样让他走了?”
费了那么大的劲,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仰躺在椅子上的卢栖宏有些悲凉地挤出一丝笑意,幽幽地说道:“他跟我不同,他有个好阿妈,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助手默默低下头,不再过多追问……
自从结束了比赛后,家家户户都闲了下来,依姆们都获得了不少陶斯言赠送的小礼品,不算贵重,却让她们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豪感——那是自己通过公平竞争赢来的。
有些思想古板的依伯阿叔心里有些不痛苦,这几日见到陶斯言和林此霄就止不住地叹气,要不然就把脸转向一旁,不爱搭理两人。
“不好意思,害得你也受到了牵连……”陶斯言嘴里说着抱歉,可手上却招呼着饭馆里的依姆帮忙煮上了海鲜面,脸色喜庆的很,压根就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模样。
林此霄学着她往日那傲娇的状态,说道:“讨厌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差这几个人了。”
陶斯言跟着笑起来,正好依姆大手一挥,将两份海鲜面给端到了面前,林此霄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便是很幸福了,可内心又充满着忧伤,她本可以享受着更多的美好。
眼前的这个小饭馆,着实有些委屈了陶斯言。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此霄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碗里的海鲜全都夹给了陶斯言,在对方表示疑惑时,轻声说道:“我在海边长大,这些东西都快吃腻了。”
聪慧如陶斯言,哪里还不知道林此霄在想些什么。
接受别人的好意,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她笑着点头,毫不客气地拿着筷子品尝起来,身旁的林此霄也缓缓露出笑容。
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头烈日炎炎,好些人的脑袋上都顶着一头汗水,行走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唯独在马路对面还站着两个人,正在那拉拉扯扯,好像纠结着什么东西。
由于跟路口有些接近,碍于他们两个人在那站立着,好些人都没有办法正常行驶了。
外头一直“嘟嘟嘟”的响个不停歇。
“哎唷,这又是咋个回事嘛!”老板随口抱怨了一声,就回到了灶台前继续忙碌起来。
陶斯言也看到了那两个拉扯不清的人当中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长得人高马大,而她对面则是一个个头不高,甚至还有些罗锅的中年人,正手舞足蹈,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刚好吃得差不多了,陶斯言便建议去看看情况。
等两人到达马路对面时,外头围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只听见附近的吵闹声,几乎都快要盖过两人的争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陶斯言好奇发问,她跟林此霄从外头挤到了前面去,发现外国女人正无奈地挥着手,然后又比划着什么。
那个中年人身旁就是一条扁担,还有两个竹篓里放着满满当当的海鲜,模样看似不错,个头巨大且颜色鲜艳。
但经常品尝和购买海鲜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病死的,千万不能购买,否则食用后很有可能直接被感染细菌。
“you deceived me, you are dishonest.“外国女人很是伤心地捂着胸口,有些声泪涕下,尤其是身旁还围着许多看好戏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她解围。
异国他乡,又是在偏远小镇,她只感觉到十分悲凉。
“i'm sorry, madam, there might be some misunderstanding...“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周围人的议论。
外国女人回头看去,发现是个棕色头发的少女,她染着樱桃红的嘴唇,笑起来表情很甜美,眼神和神情都十分淡定自若。
“that's great, you can understand me.“外国女人很是欣喜若狂,她赶紧上前,站在陶斯言身旁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然后就伸手指着那个有些罗锅的中年人:“he deceived me, there is a big problem with these seafood.“
面对外国女人的质疑和愤怒,罗锅中年人压根就听不懂,他只是一脸无所谓地摆手,说道:“快些让她走,别坏了我的生意。”
听完前因后果的陶斯言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估计这个无良商贩故意用着病死的海鲜去坑骗这些外国人呢,现在被人发现了就找上门来了。
“不管是哪国人,你也不能这样胡乱做生意啊。”
她义正言辞地说道,然后又伸手,向罗锅中年人索要外国女人购买海鲜所付出的钱。
“哼,卖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送回来的道理,再则说,我这东西没有毛病,你给我哪里凉快待哪去吧!”
罗锅中年人扔下这番话,就一把推开陶斯言,打算挑着扁担要往前走,这架势压根就没有把刚才的训斥放在眼里。
“等等。”忽然,林此霄出声叫住了他,然后指了下竹篓里的那些海鲜,“你说,你这龙虾和螃蟹都是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
“都说了,我家世代都是捕鱼为生的,哪里还会骗你们!”罗锅中年人眼睛转得飞快,一看就知道不老实呢。
林此霄冷哼一声,直接对身旁围观的群众说道:“大家来评评理,这海鲜究竟是好还是坏?!”
一众人看好戏不嫌热闹,纷纷凑上前,果然发现了不少端倪。
“吴老二,你还是给人把钱退了吧,别影响了我们海澄小镇的名声。”
“是啊,做生意不能这样耍滑头啊。”
一声声的呵斥声里,这个被叫做吴老二的罗锅中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狠狠地看向林此霄和陶斯言,居然有了一些想要动手的想法。
哪知,林此霄比他动作更快一步地制止了,直接用手压住了他的扁担,整个人的身姿都格外挺拔。
“呵,无良商家,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出来吧!”陶斯言迅速地拨打了派出所的电话。
很快一行人就被老刘带回了派出所,待了解完事情的经过,那无良商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被罚款了,之前的购买海鲜费用也退还给了外国女人。
临走时,对方一直鞠躬道谢,很是感激陶斯言的见义勇为和正义出手。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林此霄和陶斯言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问出这样的话语,显然对陶斯言的过往很感兴趣。
通过以前的事情来看,陶斯言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愿意出手帮助他人也不是件坏事。
“出手之前,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林此霄关心地说道,他有些担忧,若是今天自己没有跟随着一起的话,是不是陶斯言就会受伤了。
“没关系,我跑得可快了,一般人追不上我的。”陶斯言意有所指,然后主动拉着林此霄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好像都在向对方传递暖意。
“嗯。”林此霄回应了一声,然后松开手,一下子抱住了陶斯言,他缓缓收紧距离,两个人就这么贴着对方,感受着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
爱人拥抱着实让人依依不舍,林此霄伸手,轻轻抚摸着陶斯言的脑袋,就像是在爱惜着最珍贵的宝物。
若是太喜欢的话,确实会产生一种想要狠狠将对方揉进身体的冲动,幸好,他还保持着一些理智。
待街灯忽然亮起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陶斯言脸上带着笑意,看得林此霄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有些结巴地询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见你生得好看呗。”陶斯言故意这样说话,然后装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拿手在他的胸口画着圆圈。
“别闹了。”林此霄的眼神暗沉了下,声音也变得嘶哑许多,他抓着陶斯言那有些不安分的手,忽然凑上前,在她的耳畔说道:“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哼,真的吗?”陶斯言还是不相信。
她正想抽回手,没想到眼前人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充满着侵略感和征服欲望。
距离缓缓缩近,陶斯言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熟悉的兰花香气,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君子气息,更多了份洒脱和肆意。
唇齿相交,像极了海边的游船,晃晃悠悠,似乎永无靠岸的那一天……
自打入夏后,炎热的感觉早已替代了春的凉爽。
尤其是钟雨仙,更是整日嚷嚷着一定要早些赚钱买辆二手车,好早些过上有车一族的生活,不必要每日都和陈瑜争抢着那辆三轮车。
“唉,我这三个轮子的,是比不上人家四个车轮的哈。”陈瑜对此很是不理解,当即表示要和钟雨仙闹绝交。
两人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你们呀,别在那闲着了,咱们这回的海洋专题展馆可是得花些心思准备才行,否则到时被游客们不满再投诉就糟糕了。”
沈芝明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这时正指挥着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布置着展馆,一见到钟雨仙和陈瑜,立刻脸上带着笑容地说道:“天气实在是炎热,你们在外面待着也确实不太好。”
“嗯?”陈瑜和钟雨仙当即交换了下眼神,沈哥怎么突然转性子了,平日里总是说两人是来历练的不是来享福的嘛。
自打陈瑜前来帮忙做个免费的实习生后,每日都是跟着沈芝明开各种会议,跑到各处去走访。
这一路上,两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回想起当初两个依姆为了争夺田地旁的一颗野鸭蛋,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样子,陈瑜只觉得头都大了。
为此,他们还专门找到了赵欣然的宠物店,希望她能公平断案。
“咳咳。”沈芝明眼神有些躲闪,他将资料收好,然后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说道:“年轻人嘛,多做些事情总是好的,这样以后才能有升职的机会。”
陈瑜默默低下头,心想:“沈哥,你这饼画得也太大了,我实在是背不动啊!”
不仅是她这样想,就连钟雨仙也是一脸忧愁地表示道:“你也不看看我们俩都忙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读你所说的成人高校啊。”
“唉,单位上一直都很支持你们去报自考来提升学历和进修的,现在好不容易去报了名,你们可别轻易放弃。”
沈芝明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然后大手一挥,叫人送来了一堆复习资料,并好心提醒道:“十月份就是国考,你们最好抓紧时间复习哈。”
“啊?!”陈瑜和钟雨仙简直是有苦难言。
相比较她们这里的忙碌不断,陶斯言和林此霄也并不见多轻松。
自从朱依伯被送往上海去治疗后,文衡殿稍微恢复了一些宁静,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
也不知道是哪位来旅游的客人,在社交媒体上说在文衡殿求签许愿格外灵验,没多久功夫,就有一大堆人前来游玩。
林此霄这段时间里光是每日的讲解,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少,压根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做其他事情。
他只能趁着休息时间,再去打磨自己的作品。
先前朱翔安还未失去理智前,已经有传授给林此霄一些水密隔舱技艺,但具体要怎么做,他还尚未掌握。
这一切都只能等着朱翔安神智稍微清晰一些时,才能去询问了。
夜晚时分,凉爽的海风吹过耳畔,那种烦闷的燥热感瞬时被带走许多,远处,还有不少游客正围绕着海边玩耍,好些富有浪漫精神的少年们正手捧鲜红玫瑰,一点点地用相机把这美好的一幕给记录下来。
林此霄侧着身体眺望海边的风景,身旁忽然响起“咔嚓”的声音,他回身一看,原来是陶斯言。
手拿拍立得的她正一脸俏皮地甩了甩手里的相纸,指着正在渐渐成型的照片说道:“呀,这人可真帅!”
林此霄勾起唇角,也附和道:“是啊,这里的风景也很美。”
大概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后方传来一声声惊呼。原来,那橙红色的夕阳,再搭配上蓝色的大海,以及自由翱翔的白鸥确实美得像是一副画。
想到这里,林此霄便好奇发问:“这几日,见你一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两个人都是比较有边界感的类型,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陶斯言不愿意说出的事情,林此霄就不会再过多追问。
可现在,陶斯言好像是刚办完什么事情似的,整个人都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这跟她先前精神紧绷的状态实在是有不同,自然是让林此霄感到疑惑与好奇。
“没什么,只是刚好处理完家里的事情。”陶斯言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但林此霄却并不觉得能闹上法院的会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
他伸手,轻轻将陶斯言被风吹乱的发丝给重新放在了耳旁,眼里满是怜爱地说道:“辛苦你了。”
陶斯言向来坚强惯了,对此事也并不是太在意,她只是有些担心林此霄对于家人的理解,当下便问道:“你会觉得我是个心冷的人吗?”
主动跟家人分开,甚至于还为了分割家产,与父亲和他的情人在法院争辩,那一幕幕简直让人不想再回忆了。
陶斯言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缓缓转过身,不想叫林此霄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状态,林此霄则是与她并肩站立着,并未强迫陶斯言看着自己,而是缓缓讲述起过去的事情。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非常畏惧水,无论是干净的清水,还是辽阔的海洋,那咸味让我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是无形中有双手,紧紧束缚着脖颈,让人无法喘过气。
正因为如此,林此霄很难去想象阿爸的死亡,以及向晴女士选择长眠于海洋的决定,他有时候在想,这未免太疯狂了一些。
可现在,因为对海洋的了解在逐渐增加,那种畏惧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已经感知到一些曙光的存在了。
“不仅如此,我小时候跟阿妈从蕉城来到了海澄小镇,因为胆怯不敢与人多言,总是保持沉默,就常常被人叫做‘哑巴’。没了阿爸后,又被人猜测是不是私生子,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出现……”
陶斯言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听到林此霄如此坦然地说出内心的隐秘。
她忽然开口说道:“明天,等海洋专题会结束后,我们就一起去海族馆吧。”
想看看那些漂亮的鱼类,顺便再和林此霄拍下一张与海洋的合影,那是只属于两个人都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