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什么,默默把钱收起来。
钱已经还了,人情也还了,以后我和风二河估计也没什么瓜葛了。
认识他并没有让我感觉好一点,虽然他看起来很像个正常人,但他其实跟甄小蛮和长臂人猿都是一样的吧,或许甄小蛮说的他没有缺陷,是指他不会遗忘,还保有自己的记忆,或者遗忘的周期很长,要很久很久,比正常人的淡忘都来得更久长。
他很弱,几乎跟我差不多,难道越接近长生就会越接近普通人吗?离长生越远反而越像打不死的怪物,那他们这一路是不是从凡人堆里跳出去,受尽千辛万苦,再争取自己活得像个凡人?是不是有病?
也对,他们那群改造者还真是个个有病,都有大病。
我就是个凡人,还活得好好的,也没有绝症,没有迫切的续命的需求,像我这样的怎么算?我连三阶都爬不上去?
长生真像是个莫比乌斯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让人一想都泄气。
只有一面之缘,我实在不太了解,风二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惦记着救他的老板,会恐惧揍过他的闷油瓶,会记得我对他的救治之恩,还会记得还钱。
比大部分正常人都正常许多,除了弱鸡一点,我打死都没想到他会是长生者。
还有还钱这一点,真的挺奇怪,我都没有认出他来,也没有催账,他却主动把钱偷偷塞给我。
世上会有这么积极还钱的人吗?还真的有,可能欠钱太少,还得容易,人品真值得钦佩,他以前是不是就这样,欠别人一分钱就睡不着?他还一直替小花催账,是在提醒他跟我还有欠账要还么,可惜我跟他不熟,根本想不起来。
转念一想,不对,小花又没特意收买他,他一直提醒我,是不是想跟我传递什么信息。
我把钱又掏出来,反复来看,纸币都很干净,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难道真的只是还钱?我用手轻轻摸过纸面,果然摸到一行印记。
我对着光看了看,不是摩斯电码,摸起来只是些轻微凸点,是盲文,具体什么意思我就看不懂了,但这么巧我身边正好有个专家。
我把钱递给黑瞎子,想让他帮我看看。
结果他接过钱,愣了下,朝我笑道,“谢谢惠顾!其实你那件没这么贵,多的算是小费?”
他这么说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我付的外套钱。
想多了,我压根没打算付,徒弟穿师傅一件半件衣服怎么了,又不是要他的命。
“别做梦了!有人在钱上给我留了讯息,应该是盲文,我看不懂。你快看看,看完把钱还我,我还有用。”
黑瞎子抖了抖手里的人民币,抬头骂我,“还以为你变大方了,抠死你算了!钱这东西,用处不就是花掉么,你花还是我花,又有什么区别?”
我拽住钱回答,“对啊,没区别,我自己花掉就好,不劳烦你老人家。”
黑瞎子轻轻拍打我的手,让我把手放开。
他都气笑了,“真他妈老子亲生的徒弟!我姓黑,你一定姓白,白嫖的白!白穿我衣服,还白使唤我。你记不记得老子是你师傅,不是你义父?我不明白了,我是无意中挖过你上辈子的坟么?怎么一天天的,净是还不完的账!”
小张哥他们都笑起来,“白嫖的白...我去哈哈哈...”
我很尴尬,胖子也在前头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女都是债啊,无债还不肯来呢。黑爷,都当爹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没认命呢?”
黑瞎子看着我笑道,“认了,早他妈认了。我就是说说,白捡的爹该当还是要当的,只不过小狗崽子今儿还我一尺,明儿跟我要一丈,想想老子大亏特亏啊。”
胖子拍了下方向盘,“当老子的哪个不亏?!老子北京一套房,怒换雨村一破屋,产权证上还没我名,我说啥了没有?你学学我,为了天真无私奉献!”
我酒气都上来了,恼羞成怒,朝他俩怒道,“滚!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上赶着当我爹,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也不用你看了,跟网上自学盲文去。”
我跳起来就去抢钱,闷油瓶闭着眼一把就把我按下来,说道,“安全带扣好。”
“哦。”我老实坐回来扣上安全带,前面几个人在那忍不住的笑。
黑瞎子很快就把十几张百元大钞上洋洋洒洒的盲文都摸完了,他摇了摇头。
“所谓盲文,说白了就是一种六点符号系统,用不同的点数来表示不同的字母,然后组合起来进行拼读。现行通用的凸点盲文体系,是十九世纪法国一个盲人创造的,叫做布莱尔盲文,我们用的盲文也都以此为基础。从上上个世纪到现在,汉语盲文林林总总得有七八种,我并没有全学,恰巧这种我就不太了解,它里面掺杂了许多南方方言,我需要好好查一下才能告诉你。”
“这么复杂?”
我还以为就跟汉字一样,摸一下读出来就能明白了呢。
黑瞎子把钱卷起来放进自己口袋,“等着吧。”
我狐疑的看向他,“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诈骗吧?回头你偷偷买保健品,把我钱都花了。”
黑瞎子呵呵一笑,“你猜?”
然后他就抱着胳膊休息,不理我了。
钱进了他的口袋我也没办法抢回来,只能等着。
胖子终于跟上了车队,他可太喜欢这种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感觉了,一路风风光光,浪到歌声飘荡。
唱的我心烦意乱。
我那一口烈酒醺得精神有些亢奋,看一眼闷油瓶睡着了,就低声问胖子和小张哥,“起大早赶晚集,你们怎么才出现?”
“嗨,救护车拉走一批,剩下人这不都等着么。财神爷驾到怎么也要讲讲排场,接见接见当地领导,陪着拍拍照,做做秀,这以后说出去都能跟人吹牛逼的。”
胖子指指前面一溜儿豪车,“瞧见没,四九城的太子党,随便拎出一个来,资本圈就得震一震,他们随手一拨拉,这地方就吃饱了,这就是花儿爷的排场。”
我看着皱了皱眉,是有排场,排场大发了。
但这排场不会来得无缘无故,看来小花为了救我们三条老命,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黑瞎子说以时间换生命,以金钱换效率,他争分夺秒签的合同可能让渡了什么利益出去,还砸进去一个小目标,才换来我们在水底最快重见天日的时间,和今天这番轰轰烈烈的排场。对方为了表示重视和情谊,甚至千里迢迢跑来专门给小花站场。
“前头是什么人,不是秀秀?”
胖子摇摇头,“秀秀跟小花通过电话,人没来,那人跟秀秀花儿爷都熟,花儿爷不方便介绍,看来不常在外面行走。神秘着呢。”
背景神秘,能量不小,其实这一辆车来就够排场,光车牌号就够看了。
来往皆是利益,无论是他的太子党朋友还是作为商业伙伴来撑排场,也算做到位了。此番对内和对外,小花都称得上仁至义尽,无可挑剔。
我几乎想为小花掬一把同情泪,这辈子遇上我们,算他倒霉。
车队到了县城并没有停,相关部门的车辆相继按着喇叭撤离,一行闹哄哄的车队看样子是要直接杀到成都去。
我以为我心里乱乱纷纷,可能一路会纠结成一团麻球,结果没想到我现在心大的跟胖子差不多,借着酒劲儿往闷油瓶肩头一靠,闻着草木香和血气就睡着了。
反正天塌下来,闷油瓶和胖子也会先顶一会,我困。
傍晚时分,车队散了,一行人各奔东西,我们这辆车跟着小花发来的位置到了成都郊外一家非常隐秘的民宿酒店,看门口绿树成荫,碧波荡漾,我还以为是个鱼场。结果进去才发现是住宿酒店,十几处大大小小的房间散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边,周围都是花园连廊,种了很多花树,这会儿开了不少,春色很热闹。
小花伙计早安排好了,我们办完入住,拿着房卡,开车去找房间。小解领队也来了,小花并没有出现,看来他和太子党们另有去处,免不了的应酬。
我们的房间临着池塘,是个套三的家庭套房,什么都有,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就住在我们隔壁屋。
这俩货也不急着走,我也懒得问,看样子是要跟着我们一路蹭回北京了。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一嘴张海客怎么样了,据说他们走的更快,之前就到机场了,估计这会儿已经登机了。
我洗完澡出来,正好看到黑瞎子开着小花座驾沿池塘边出去了,也没跟我们说去哪,但我猜是给小花当司机去了,等晚上结束可能还要接他回来,大晚上出动他简直太合适了。
我和闷油瓶睡了一路,胖子中途就休息一回,换小张哥开的车,吃完饭他困的要死,坚持洗完澡看着我们上完药,他趴床上就睡着了。
我和闷油瓶坐在沙发上,一人一边。
我开了两罐啤酒,打开投影,随便选了个电影放着。
“聊聊?”
他摇头,假装在看电影。我喝一口啤酒,叹气,“我保证不多问,你就告诉我,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我乖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这次终于肯转头看我了,“相信我,依靠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