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澍问:“今年照旧和连小姐一起拜访梅老吗?”
靳言庭:“照旧。”
何澍了然,需要准备拜访梅老的礼物。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工作,随后继续汇报公务。
听筒里传来连厘的声音,靳识越回神,漫声道:“想我了?”
连厘趴在床上接电话,陈述事实:“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要想,也是他想她吧。
靳识越背靠着栏杆,晚风夹着细雨吹拂他额前发丝,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最近打算去看老师?”
过去三年,每逢春节假期,连厘都会和靳言庭去探望梅老。
至于今年……
“应该不去了吧。”
“应该?”靳识越问。
倘若靳言庭需要连厘陪同去看梅老,她大概率不会拒绝。
梅老是陆教授的老师,也是她的师祖。而靳言庭和她是以兄妹的身份拜访的。
没理由拒绝。
沉吟片刻,连厘道:“还不确定,要是去的话,我跟你说一声。”
她的回答,靳识越嘴角轻轻上扬,
连厘顿觉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关心女朋友。”靳识越说。
连厘拉了下被褥,蒙住自己脑袋,她一个人睡觉时候喜欢钻进被窝里。
手机还在通话,她听见男人凉淡的声音问:“你男朋友死了吗。”
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咒自己?
连厘云里雾里:“没死。”
“你怎么知道,你问他了?”
“不是……”连厘没明白他在作什么,“你要是死了,我在跟谁通话。”
靳识越高冷地吐出一个字:“问。”
问什么,死没死?
大少爷无理取闹的功力一绝。
连厘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道:“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关心我。”
“……”
哪有人命令别人关心他的。
连厘清清嗓子,依了他:“你吃晚饭没?”
“吃了。”
“好,那再见。”
连厘话落,就把电话挂了。大少爷潜藏的作精属性,她受不起。
通话突然断线,靳识越都气笑了,他给她发消息。
「没礼貌。」
连厘双手握着手机,纤长手指慢慢打字:「我跟你谈恋爱,你跟我谈礼貌。」
因为这一条信息,靳识越笑出声来。
他愉悦地徐徐回复:「男朋友今晚住老宅,睡觉前锁好门。」
连厘:「哦。」
靳识越:「哦?」
连厘:「好!」
靳识越:「睡前,跟我道晚安。」
连厘立即就给他发了晚安,不然她担心自己忘记,然后大少爷又要无理取闹。
靳识越今晚住在老宅,靳言庭却没有,他晚些有会议,回了万颐华府。
靳识越从军区回来后,先是拿下军工基地建设,后大鱼吃小鱼,吞下盛京集团旗下的军工业务,减少了靳言庭的工作量。
靳言庭回万颐华庭的次数比以前多了。
他在书房开完国际会议,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落在书桌边葱翠的绿植上。
小姑娘性格好,可以和许多人处好关系,上到梅老,下到阿姨,她都能游刃有余应对。
她在他这里住的时候,喜欢弄花花草草,看见花草旺盛,她也笑得欢喜。
靳言庭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花园,花草树木被打理得非常好,其中最旺盛的当属桃树。
靳言庭心想,她有半年没来打理桃树了。
连厘表面看起来是个极好相与的女孩子,实际上她最初跟他很生分,很难相处。
她的疏离感表面不可见,藏得深,令他无从下手。
直到后来,她才慢慢接受他。
庭院里繁茂生长的那棵桃树是连厘跟靳言庭提的第一个要求。
她问,我想种棵树,可以吗?
他答,可以,想种什么树。
她说,我能不能自己去买?
他说,我们一起去。
她笑着应,好。
桃树是他们两个人种下的。
靳大公子平生第一次干园艺活,拿着把铲子亲手给小姑娘挖洞,她脸上沾了些许泥土,脏兮兮的,却遮不住明媚笑容。
靳言庭深沉的目光缓慢移动,视线落在那棵桃树上。
他不禁在心里重复一遍:她有半年没来打理桃树了。
半年。
再过半年。
靳政川彻底退位,集团局势稳定……
靳言庭收回思绪,转身看向办公桌,桌上摆着慕尼黑国际音乐赛事大提琴金奖的奖杯。
看了片刻。
他伸手拿过桌面的车钥匙,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选了一辆相对低调的奥迪。
车子行驶在京城星罗棋布的道路上,缓缓从繁华的万颐华府驶向与它不同阶层的青藤路21号。
距离远,车程时间两个小时多,抵达时候已经凌晨三点。
奥迪停泊在住宅楼下,靳言庭靠着车门,望了眼漆黑的楼层,低头看手里的手机。
最上面是段施清的未读消息:「图片.jpg」
「米兰时装周部分秀场作品,你可以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去,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靳言庭往下滑,找到连厘的微信。
她的微信头像极简单,某天爬上桃树修剪枝桠时,拍的天空照片。
蓝天白云,自由自在。
靳言庭看了会儿,将手机揣回口袋,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深夜,风大。
他一只手虚拢着避风,偏头点燃唇角的烟,烟雾缓缓从嘴里吁出,模糊了他的脸庞。
作为圈层顶尖的存在,靳家每个子孙从小就得学习庞大的宗法人情,而且必须出色完成。
尤其是作为继承人。
他需要满足所有人的期许,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情绪稳定,从容应对各路考验。
年少气盛,也曾轻狂过。但那只是叛逆期的一时之举,无法长久。
因为家族原因,年少的恋情不欢而散,后来追逐权势地位,薄情寡义,毫无半点感情。
而如今,在河边走,总会无可避免地湿了鞋。
在老宅和靳识越谈话,使得靳言庭心底生出一种羡慕。
弟弟提及心上人时,眸底的笑虽然不深,却是发自内心、敞开心扉的。
靳言庭蓦然想起连厘,想起过去他们在万颐华府满是笑容的时光,想起她为了让他开心,做的一系列事情。
他的疲惫,他的喜悦,他任何一种多余的、无处安放的情绪,其实很早以前就有所寄托了。
靳言庭披着靳家继承人的皮囊活在世人眼里。
他只有在连厘面前,才是靳言庭。
连厘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既是救他命司机的女儿,也是他在物欲纵横的时代里无可取代的清净空间。
他看着她长大,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参加过她的家长会、学校演讲、音乐会、颁奖盛典……
这个小他八岁的小姑娘,聪明伶俐,能力强,可以说服别人无法撼动的梅老。
她有着无限可能。
那么,抛弃所有的外界因素,他动情了吗?
对连厘。